第八章(第7/10页)

“或者最聪明的做法应该是,宣布这个病例没有希望了。他爱莫能助,请把他送回马德拉斯吧。接着,他又再一次看着那个生病的男士。那张可怜、变形的脸,拉贾那张脸认真地看着他——看他的时候,好像一个被判死罪的罪犯在请求法官的怜悯。安德鲁医生被这一幕感动,然后给出了鼓励性的微笑。他拍了拍患者消瘦的手,忽然有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是荒诞的,疯狂而难以成功的,看起来完全不靠谱的;但是都一样,都一样……

“他忽然想起来,五年前,他还在爱丁堡,在《柳叶刀》杂志发表过一篇文章,这篇文章对臭名昭著的埃利森教授进行批评,当时埃利森教授鼓吹动物磁性说。埃利森教授大言不惭地鼓吹,患者在催眠恍惚状态下做手术会无痛。

“这个男人要么是愚蠢的骗子,要么是不道德的恶棍。这种言论所谓的证据也没有任何价值。这是纯粹的谎言、江湖骗术、赤裸裸的欺诈——整整六个专栏的批评。当时——他满脑子还是拉美特里、休谟和卡巴尼斯——安德鲁医生带着对正统思想的认可阅读了那篇文章。随后,他忘记了动物磁性说的存在。现在,在拉贾的病床边,这个想法又进入了他的大脑——疯狂的教授、磁力恍惚、无痛截肢、死亡率低和快速恢复。也许,那会有效果的。他沉浸在这些思想中,患者开口对他说话,才打破了长时间的沉默。一个年轻水手,在壬当罗布弃船,徒步穿越海峡,来到这里做了拉贾的英语老师,因此拉贾可以流利地说英语。但是,拉贾很忠诚地继承了老师很浓的伦敦口音。伦敦音。”麦克费尔医生重复道,略带笑意。“我曾祖父的回忆录中时不时地记上一笔。拉贾说话的口吻有点像《匹克威克外传》中的山姆·维勒,他总觉得有点说不出来的不得体。这种不得体不只是社交方面的。除了是一位国王,拉贾还是一位智者,很有修养;不仅有很虔诚的宗教信仰(任何傻瓜也可以有很虔诚的宗教信仰),但更重要的是,还有丰富的宗教经历和敏锐的精神洞察力。这么一位男士说伦敦腔,就像早期维多利亚时代的苏格兰人阅读《匹克威克外传》一样让人难忘。尽管经过我曾祖父有分寸的指导,拉贾也无法摆脱不纯的双元音或加上h音,但是这些都是将来的事。在他们第一次悲惨的相见中,那种令人吃惊的、不高雅的发音让人有些奇怪的感动。手掌向上,做出恳求的姿势,这位病人有气无力地说:‘帮我,安德鲁医生,帮我。’

“这种诉求是坚决的。没有任何的迟疑,安德鲁医生握住拉贾皮包骨头的手,以一种非常自信的口吻说道,欧洲最近发明了一种很棒的治疗方法,只有一些非常著名的医生才会应用。然后转向背后一直徘徊的侍从,让他们离开。他们不理解,但是,安德鲁医生的语调和身体姿势非常明显地表达了他的意思。所以他们鞠了一躬,退出。医生脱掉外套,卷起衬衫的袖子,开始实施那著名的磁性催眠,当时他在《柳叶刀》杂志读到这些内容时,还觉得又怀疑又好笑。从头顶,到脸上,到脖颈,再到上腹,一遍又一遍,直到患者陷入恍惚——‘或者直到’(他记得一篇匿名文章的嘲弄般的评论)‘直到主治骗子医生说患者如今已受到磁影响。’他安静地工作。二十次挥手催眠,五十次。病人叹气,闭上眼睛。六十、八十、一百二十。房间里热得令人窒息,安德鲁医生的衬衫被汗水湿透,胳膊酸痛。他一遍遍地重复着荒诞的姿势。一百五、一百七十五、二百。他决定让这个可怜的恶魔进入梦乡,即便是需要花一整天时间。‘你将睡去,’进行第二百一十一次挥手催眠时,他大声说道,‘你将睡去’。患者好像在枕头上陷得更深,安德鲁医生忽然听到咔嗒咔嗒的哮喘鸣音。‘这一次,’他快速补充道,‘你不会窒息。还有很多通空气的地方,你不会窒息。’拉贾的呼吸变得平静。安德鲁医生又做了几次催眠,然后决定可以安全地休息一会儿。他擦了擦脸,站起来,伸伸胳膊,顺着房间走了几圈。再次坐到病床边,他触碰拉贾那如木棍般的手腕,感受脉搏的跳动。一个小时之前,几乎是一百;现在,下降到七十。他抬起了胳膊:手耷拉着,如同死人的一般。他松开胳膊,胳膊靠重力下落,落下后,一动不动地放在那。‘殿下’,他一遍一遍地喊,声音越来越大,‘殿下’,没有回答。江湖郎中的谎言和欺骗,起作用了,很明显起作用了。”

一只彩色的大螳螂跳到床腿边,收起粉白色的翼,抬起扁平的小脑袋,伸出肌肉很发达的前腿,像是在祷告。麦克费尔医生掏出放大镜,身体前倾去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