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6/10页)
“他的父亲呢?”威尔问道,“他们之间有过战斗吗?”
“没有战斗。安德鲁不喜欢战斗。他是那种喜欢特立独行的男人,不吹嘘事实,不与持不同观点的人发生争执。因此这位老人从未有机会扮演耶利米哀诉未来。安德鲁对休谟和拉美特里闭口不谈,并例行一些传统习俗;但他完成学业后,没有回家。相反去了伦敦,和皇家海军墨兰波斯号签约做了一名外科医生兼自然学家。该艘舰艇将航行到南海负责测绘调查,搜集标本,保护新教徒、传教士,并保护英帝国的利益。墨兰波斯号整整在海上航行了三年。他们到达塔希提岛,在萨摩亚待了两个月,在马克萨斯群岛待了一个月。过了珀斯以后,那里的岛屿像伊甸园——然而,这个伊甸园没有加尔文教、资本主义、工业难民营,也没有莎士比亚、莫扎特、科学知识和逻辑思维。这个岛是天堂,但不适合停留。他们继续航行。他们参观了斐济、卡罗林群岛和所罗门。他们测绘了新几内亚北部海岸线。到达婆罗洲的时候,一部分人上岸,捉住了一头怀孕的红毛猩猩,爬到了基纳巴卢山顶。然后在班乃岛待了一周,在丹老群岛待了两周。随后,他们往西去了安达曼群岛,并从安达曼群岛去了印度内陆。上岸后,我的曾祖父骑马摔下来,摔伤了右腿。墨兰波斯号船长又找了一名外科医生随行,就返航了。两个月后,安德鲁完全恢复了健康,开始在马德拉斯行医。那个时候,医生人手不足,而且疾病很多。这位年轻的医生开始受到重视。但是,和商人、政府要员打交道,这种生活让他觉得压抑无聊,感觉像是在流放,而且是没有任何补偿的流放。流放里没有冒险和陌生,像是只被驱逐到外省,类似于英国的斯旺西或哈德斯菲尔德,只不过是在热带。但是,他仍然没有预订下一班返回家乡的船。如果他坚持五年,就会有足够的钱在爱丁堡买下一家诊所——不,应该是在伦敦,在伦敦西区建立诊所。未来处处是鲜花和黄金。或许会娶上一个妻子,最好是红褐色的头发,温柔贤淑。有四到五个孩子——快乐,不受鞭笞,不信神。他的行医事业会越做越大,尊贵的患者也会络绎不绝。不仅会拥有财富、名誉、尊严,甚至还有骑士勋章。安德鲁·麦克费尔先生从停在贝尔格雷弗广场的四轮马车走出来。伟大的安德鲁先生——女王的医生,被召唤至圣彼得堡给大公行医,召唤至杜乐丽宫,召唤至梵蒂冈,召唤至伊斯坦布尔的宏伟门。多么美好的幻想!但是,实际情况则有趣得多。一个晴天的早晨,一个棕色皮肤、瘦瘦的年轻人找到他的诊所。他用断断续续的英语介绍了自己。他来自帕拉岛,接受拉贾殿下的命令去寻找并邀请一位来自西方的外科医生。这位外科医生需要经验丰富,回报会很丰厚。‘丰厚。’他强调说。就在那儿,那时,安德鲁医生接受了邀请。当然,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钱;最重要的原因是,他厌倦了那里的生活,需要改变,需要尝尝冒险的滋味。禁岛之行——这种诱惑是无法抵挡的。”
“但是,要知道,”苏茜拉插话道,“那个时候,帕拉岛的戒严比现在严苛多了。”
“所以,你能够想象,当拉贾的特使提供这样的机会时,年轻的安德鲁医生是多么期待。十天后,他的船在靠近禁岛的北海岸抛锚。他带着药箱、仪器袋,还有装着衣服和一些必要书籍的小锡箱子坐上一个有舷外支架的小船乘风破浪前行,之后坐上一台大轿子沿希瓦普莱姆街道行走,随后到达皇家宫殿的内院。他的皇家患者正在焦急地等待他,还没来得及剃胡子和换衣服,安德鲁医生就被带到了患者面前——多么值得同情的一个小男人,四十出头,棕色皮肤,很憔悴,身子下面枕着织锦,面孔浮肿、扭曲,几乎不成人形,声音微弱、沙哑。安德鲁医生给患者作了检查。上颌窦处,是肿瘤根源所在,然后肿瘤向四处扩散,蔓延到鼻子,扩散到右眼袋,把喉咙也堵了一半。呼吸变得困难,吃饭下咽会极度疼痛,而且睡觉也不太可能——患者一旦入睡,就会呼吸困难,然后会极度痛苦地醒来,挣扎着呼吸空气。如果不及时做大手术,很明显,拉贾挺不过几个月。做大手术,越快越好。那时是往昔岁月,记得——那个时候,没有发明氯仿,手术容易感染。即使在最有利的条件下,做外科手术,患者的存活率也只有百分之七十五。如果条件不太好,存活率则会降低至——百分之五十、百分之三十、零。从目前这个病例来看,患者的情况不能更糟糕了。患者已经很虚弱,而手术会持续很长时间,难度很大,而且非常疼。患者很有可能死在手术台上。即使侥幸活下来,几天后,也有可能因为败血症而死亡。但是,如果他死了,安德鲁医生现在想,这位杀死拉贾的来自国外的外科医生的命运会如何呢?而且,手术期间,他在动刀的时候,谁来把这位忍不住扭动的皇家患者按住呢?如果主人痛苦地咆哮或者直接命令松开他,又有哪位下属或随从胆敢违抗命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