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10/12页)
“这儿是森林。” 维贾雅换了一种语调,朝前面长满树木的大悬崖方向挥手,悬崖似乎挡住了他们的上坡路。
不久之后,他们离开了空旷刺眼的山坡,一头扎进一条狭窄的通道。通道曲曲折折,两旁是一排排枝叶繁茂的热带树木,上空透着微弱的绿光。攀爬在拱状树枝顶部的蔓生植物垂落下来。参天大树之间丛生着蕨类植物和有着深色叶片的杜鹃花,还有茂密的灌木丛和草丛。威尔环顾四周,叫不上这些植物的名字。空气潮湿得令人窒息,密不透风的绿色植物肆意生长的气味混合着动物尸体腐烂的闷腥味。这些厚厚的树叶似乎有隔音效果,但威尔还是听到远处传来叮叮的斧头声,锯子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道路又转了一个弯,通道微弱的绿光被普照的阳光所取代。他们走到了树林里的一片空地上,看到六七个肩膀宽阔的高大的伐木工,这些伐木工光着膀子,近乎全裸,正忙着把新砍倒的树的枝丫砍掉。阳光照射下,成百上千的蓝色和紫晶色的蝴蝶竞相追逐,拍打着翅膀,在天空中自由飞舞。林中空地的另一头点着火,一位老人正慢慢地搅动着铁锅中的食物。旁边,一头温顺的小鹿在安静地吃草。小鹿的腿很修长,身上的斑纹很漂亮。
“老朋友。”维贾雅说道,然后用帕拉岛语喊了一些什么话。伐木工也挥舞着手,大叫了几句。然后,汽车沿道路急速左转。他们再一次走进树林所形成的绿色通道之中。
“说到四肢发达者,”他们离开林中空地的时候,威尔说道,“刚才那些人是多么完美的范例。”
“那种体魄,”维贾雅说道,“有着永恒的吸引力。但是,在所有这些男人中——他们中的很多都和我一起工作过——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一个喜欢欺负别人的人,或者一个危险的潜在的权力爱好者。”
“换种方式说,”穆卢干用轻蔑的语气插话道,“这里的人,都没有抱负。”
“怎么解释?”威尔问道。
“很简单,从彼得潘的角度来看,他们从来就没有对权力产生欲望的机会。他们的犯罪欲望在有机会实现前,已被我们治愈。四肢发达的人则不同。他们和你在一起工作的时候,展示了健壮的一面,而外向型欺凌的性格遭到压制。所以,为什么他们没有发展为大独裁者或至少成为国内的暴君?首先,从我们的社会制度来讲,他们很少有机会欺凌家人;从政治制度上说,他们不可能获得主宰的机会。其次,我们教育四肢发达的人要意知周围事物并保持敏感,学着享受每天的平常生活。也就是说,他们总是有别的选择——无数的选择机会——来取代主宰的快感。最后,我们直接面对权力和主宰的欲望,而这种欲望在各种健硕体魄的人身上很常见。我们会疏散这种对权力的欲望,或进行转移——从人身上转移到事物上。我们向他们提供多种具有挑战性的任务——艰苦而剧烈的任务,以锻炼他们的肌肉并满足他们想主宰的欲望,而且满足这种欲望,不会让任何人付出代价,且所采用的方式都是无害或有正面影响的。”
“所以,让这些四肢发达的人把树砍倒,而不是把人砍倒——是这样吗?”
“完全正确。而且,如果他们砍树厌倦了,可以选择出海,或者尝试采矿,或者相对来说稍微轻松的活儿,比如在稻田里干活儿。”
威尔·法纳比忽然大笑起来。
“什么这么好笑?”
“我想到了我的父亲。如果他做的是一些砍伐树木的活儿,也许就能获得救赎——当然也能挽救他那可怜的家庭了。很不幸的是,他是一位英国绅士,不太有机会砍伐树木。”
“那他体内的能量有其他释放的途径吗?”
威尔摇头:“不仅仅是一位绅士,我的父亲还认为他是一位知识分子,一位不打猎、不开枪、不玩高尔夫的知识分子;他就是喜欢思考和喝酒。除了白兰地,我父亲的其他乐趣就是漫谈政治理论。他认为自己是二十世纪阿克顿勋爵的翻版——最后一位孤独的自由主义哲学家。你应该听说过他对现代全能国家不公正的论述吧!‘权力腐败。绝对的权力绝对使人腐败。绝对的。’然后他又喝上一杯白兰地,并开始最让他引以为乐的休闲时光——欺凌老婆和孩子。”
罗伯特医生说:“对于四肢发达的罪犯或只要有机会就喜欢四处蹂躏人的彼得潘,阿克顿的理论里没有提及任何应对措施。这是阿克顿的一个致命错误。作为一位政治理论家,他绝对值得敬佩。但他完全谈不上是一位真正的心理学家。他似乎认为,权力问题可以通过良好的社会制度来解决。此外,高尚的道德和一些启蒙的宗教因素可以提供很好的补充作用。但是权力问题植根于解剖学、生物化学和人的性情,需要从法律和政治的层面上去抑制,这一点显而易见。此外,还必须从个体层面采取措施,具体涉及的是本能和情感的层面、腺体和内脏的层面、肌肉和血液的层面。等我空闲的时候,我会就人类生理和伦理道德、宗教、政治和法律之间的关系写一本小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