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8/12页)
“在我二十岁的时候,” 维贾雅插话说,“我在那家水泥厂干过四个月,然后在过磷酸钙制造厂待了十周时间,之后六个月待在一片森林里,做伐木工人。”
“多么繁重的劳作啊!”
“二十年前,”罗伯特医生说道,“我在冶铜厂干过一段时间。之后,我又乘渔船出海捕鱼。尝试不同种类的工作——这是每个人接受教育的一部分。尝试不同工作,人们可以获得很多——可以了解其过程、技巧和组织,了解形形色色的人和他们的思维方式。”
威尔摇摇头:“我更愿从书上去学。”
“你从书上学得的知识不是知识本身。从本质来看,”罗伯特医生补充道,“你们都是柏拉图主义者。你们崇尚语言,轻视物质!”
“应该和牧师讲讲这些,”威尔说道,“牧师总是责备我们,说我们是愚蠢的唯物主义者。”
“愚蠢,”罗伯特医生同意道,“愚蠢,根本原因是你们在唯物主义方面做得不充分。抽象唯物主义者——指的就是你们。然后,我们需要做的是具体的唯物主义者——不是口头层面的唯物主义,而是去看,去嗅闻,去触摸,肌肉绷紧,弄脏双手,进行劳作。抽象唯物主义,就像抽象理想主义一样糟糕,它使得直接的精神体验变得几乎不可能。在具体唯物主义的层面,尝试不同的工作,是进行具体精神层面教育的第一步,也是必需的一步。”
“但是,即使是最具体的唯物主义,” 维贾雅阐释道,“也不会帮助你走得很远,除非你完全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经历的是什么。你必须对所处理事情的细节都非常了解,还有所需要的技能,和你一起工作的人。”
“很对,”罗伯特医生说道,“我应该说得更清楚些,具体的唯物主义只是成就完整人生的原材料。只有通过意识,完整和永恒的意识,才能升华为具体的精神。完全明白你在做什么,工作也成为瑜伽式的工作,玩耍也成为瑜伽式的玩耍,日常生活也成为瑜伽式的日常生活。”
威尔想到兰加和小护士:“那么,性爱呢?”
罗伯特医生点头:“那也一样。靠意识升华,做爱成为瑜伽式的做爱。”
穆卢干看起来很吃惊,同他妈妈那种表情如出一辙。
“心理与身体指向超脱的目的,” 维贾雅说道,随着汽车切换至低挡位时发出的噪音,维贾雅抬高了声音,“那,主要也是这些瑜伽的目的。但是,它们还是其他的东西,还是应对权力问题的工具。”他把汽车切换至更安静的挡位运行,然后说话也恢复了正常聊天时的音调。“权力问题,”他重复道,“权力问题存在于组织机构的各个层面——上至国家政府下至幼儿园和度蜜月的夫妇。权力问题不光是伟大领袖面临的问题。还有几百万的不知名的独裁者和迫害者,那些默默无闻的‘希特勒’,村里的‘拿破仑’‘加尔文’和家庭里的‘托尔克马达’。更不用提那些愚蠢到被标注为罪犯的强盗和恶霸。对于这些人产生的巨大能量和权力,应该如何驾驭,并使之归于正途——或至少可以防止其造成破坏?”
“这就是我想让你给我讲的,”威尔说道,“从哪儿讲起呢?”
“我们马上都会涉及,” 维贾雅回答,“但是,因为一次只可以讲一件事情,所以我们首先讨论权力解剖学和生理学。罗伯特医生,你从生物化学的角度就这一话题说说看法吧。”
“这要从四十多年前说起,”罗伯特医生说道,“那时我在伦敦学习。缘起于我周末探监和晚上抽空阅读历史的时候。历史和监狱,我发现它们紧密相关。历史是人类犯罪、愚蠢和不幸的记录(爱德华·吉本说的,对吧?),监狱则是关押特别不幸的、没有成功逃脱的罪犯和傻瓜的地方。通过读书和与监狱里的罪犯谈话,我开始思考一些问题。哪种人会成为危险的罪犯——历史书上记录的大罪犯,本顿维尔监狱的小罪犯?哪种人会渴望权力——热衷于欺凌和主宰?残忍的人,那些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为达目的不惜伤害或杀害同胞丝毫不感到内疚的男男女女,那种不是为了利益,纯粹为杀人而杀人的恶魔。对于他们来说,无端残杀别人可以带来快乐——他们是谁?我经常和专家们讨论这些问题——包括医生、心理学家、社会科学家和教师。曼特各查和高尔顿再次受到欢迎。很多专家向我保证,必须从文化、经济和家庭的角度分析,才能找出这些问题的有效答案。这实际上是母婴关系和如厕训练的问题,早期塑造的局限性和创伤性环境的问题。我半信半疑。母婴关系、如厕教育和周围环境的理论——这些固然重要。但是有那么重要吗?在探监的过程中,我开始找到某种内在模式的证据——或者甚至说,两种内在的模式。因为危险的罪犯和热衷权力的问题制造者不属于同一类人。他们中的大多数,我当时开始意识到,属于明显不同的两种类型,非此即彼——四肢发达的人和彼得潘。我擅长治疗彼得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