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14/15页)

“我已经不在那里了。”拉克西米轻声说道。

“她刚才在角落里,”苏茜拉向她的公公解释道,“能看到自己的身体还在床上。”

“但是我现在回来了。我和疼痛,我和光,我和你……都在一起了。”

那孔雀又叫了起来,伴着热带夜晚的虫鸣声,衬托着沉静。透过这些声响,远处传来一阵清晰欢快的音乐,笛子配合着弦乐,并伴随沉重的鼓点。

“听,”罗伯特医生说道,“你能听到吗?他们在跳舞呢。”

“跳舞,”拉克西米重复着,“跳舞。”

“轻轻地跳舞,”苏茜拉在她耳边说道,“就好像他们有一对翅膀。”

那音乐声在增大,听得更清楚了。

“是求爱舞曲。”苏茜拉又说道。

“求爱舞曲。罗伯特,你记得吗?”

“我怎么会忘呢?”

是啊,威尔自言自语道,谁会忘记呢?谁又会忘记这一种远方的音乐呢?而且现在就在眼前,那样的不自然,急促又肤浅,那是一个男孩耳朵里听到的死亡的呼吸。街对面的房子里有人正在练习玛丽姑姑曾经喜欢弹奏的勃拉姆斯圆舞曲。1,2,3,……11,23,1……

那个曾经是玛丽姑姑的可憎的陌生人,从人为的安眠中被吵醒了,睁开了眼睛。她那蜡黄消瘦的脸上表现出极度的愤恨。“快去告诉他们停下来!”那刺耳到变了腔调的声音尖叫着。然后,她面带憎恨的脸上变成了绝望。这个陌生人,这个可怜又可恨的陌生人不可抑制地抽泣起来。那些勃拉姆斯圆舞曲曾经是法纳比最爱听她弹的保留曲目啊。

一股清风又送来了一阵欢快悦耳的音乐。

“所有那些在一起跳舞的年轻人,”罗伯特医生说,“所有的笑声和渴望,所有的简单快乐都在这里,就像一种气场,一种力场。他们的快乐和我们的——苏茜拉的爱,我的爱——全部交织在一起,彼此加强。爱和快乐包围着你,亲爱的,爱和快乐将会把你带到明光的平静中。听这音乐,你还能听到吗,拉克西米?”

“她又飘走了,”苏茜拉说,“想办法把她拉回来。”

罗伯特医生把一只手臂垫在那瘦弱的身体下撑着她,让她坐起来。她的头向一边歪着倒在他的肩头上。

“我的小情人,”他不停地对她喃喃耳语,“我的小情人……”

她的眼睑迷离地睁开了一会儿。“更亮了,”她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到,“更亮了。”一种近乎极度喜乐的微笑点亮了整张脸。

罗伯特医生眼含泪水却向她回以微笑:“那么现在你可以走了,亲爱的。”他轻抚着她的白发,“现在你可以走了,走吧,”他坚定地说道,“放这个可怜又苍老的躯体走吧。你再也不需要它了。让它从你身上消失吧。把它留在这儿,就像你穿破的衣服一样。”

在那张瘦削的脸上,嘴巴突然像个洞穴一样大大地张开,呼吸也变成了鼾声。

“我的爱人,我的小情人……”罗伯特医生把她抱得更紧了,“走吧,走吧。把它留在这儿,留下你苍老破旧的身体,走吧。走吧,我亲爱的,走向那片光吧,走向平和,走向明光里生机勃勃的平和……”

苏茜拉捧起她一只瘫软的手亲吻了一下,然后转向小拉妲。

“该走了。”她轻声说道,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

拉妲从冥想中醒过来,睁开眼睛,点了点头,然后爬起身来踮着脚尖悄悄向门边走去。苏茜拉和威尔打了声招呼,于是他们一起跟着她走了出去。他们三个沿着走廊走着,一路沉默。拉妲在旋转门处向他俩告别。

“谢谢你刚才让我和你在一起。” 拉妲轻声说。

苏茜拉亲了亲她:“谢谢你帮拉克西米走得轻巧一些。”

威尔跟着苏茜拉穿过大厅走进了温暖伴着香气的夜色中。他们沉默着下了山,走向集市。

“那么现在,”他终于开了口,尽量地压制住自己廉价的玩世不恭的态度,“我猜她是一路小跑着去和她的男朋友你侬我侬了吧。”

“实际上,”苏茜拉淡淡地说道,“她今晚值班。不过就算她不是,又有什么理由反对她从死亡的修行过渡到爱情的修行呢?”

威尔没有立马回答。他在回想莫莉葬礼的那个晚上他和芭布丝之间发生的事情。那是反爱情的修行,是令人憎恶的嗜迷修行,是色欲和自我厌弃的修行,曾使他变得更加自我,也更加令人厌恶。

“抱歉,我刚才又试图弄得不愉快。”他终于说道。

“是你父亲的鬼魂作的怪。我们得看看有没有法子可以驱逐它。”

他们穿过集市来到了小街的尽头,马上就要驶出村子了。他们开到了一片空旷的地方,那儿停了一辆吉普。正当苏茜拉准备把车开上高速的时候,车的头灯扫到了一辆从山上开下来准备驶入匝道的绿色小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