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4/15页)

芭布丝的味道和小虎的味道,还有癌症在玛丽姑姑的肝脏上侵蚀出一个窟窿,导致她的身体被污染的血液所充斥并散发出奇怪的气味,那是她的死亡的气味。然而在这些气味中,不管是令人恶心还是令人沉醉,孤独从幼儿到男孩再到男人一直在持续,一种永远无可救药的孤独。“最重要的是,”他继续说道,“这个女人只有四十二岁。她还不想死。她拒绝接受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然而原始恐惧却成了把她拉下深渊的主要力量。当时我在场,目睹了这一切的发生。”

“所以这就是你不愿意接受‘是的’为答案的原因吗?”

“人怎么能把‘是的’作为答案呢?”他反驳道,“那种回答只是一种假装,一种积极的思维方式。然而事实,最基本也是最终极的事实总是否定的。精神?没有!爱?没有!感知,意义,成就?都没有!”

小虎活着的时候是那样充满生气、快乐,简直是神的化身,然而它最终被原始恐惧变成一具尸体,还需要花钱请兽医来把它移走。

小虎之后是玛丽姑姑。她的身体被切割,精神被折磨,她的尸体被拖到土中,慢慢腐化,最终像小虎一样变成一堆尸骨——只不过这回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把她移走,请来的牧师用某些崇高并类似匹克威克意义的说辞让大家相信这没有关系。二十年后,另一个雇来的牧师又在莫莉的棺材边重复着同样奇怪又冗长的废话。“如若我在以弗所以男人的方式同野兽战斗,对我有什么好处,若死后无法复活呢? 就让我们吃吧喝吧。因为明天我们会死。”

威尔又发出了一阵土狼似的笑声:“多么无懈可击的逻辑,多么的通情达理,简直是道德的‘精髓’。”

“但是你既然是那个不会将肯定作为答案的人,又为什么不对此提出质疑?”

“我本不该这样,”他也同意这个观点,“但是作为一个唯美主义者,说‘不’的时候是有格调的。‘吃吧喝吧,万一明天我们死了呢。’”他把自己的脸拧成一团,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

“然而,”苏茜拉说道,“在某种意义上,这个建议太棒了。吃,喝,死亡——是整个客观普世生命的三个最基本的写照。动物过着各自的客观普适生活却不知道活着的本质是什么。平凡大众知道生活是什么样的却并没有好好生活,因为他们一旦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便会拒绝接纳它。开明的人了解生活,并且全盘接受生活给予的一切。他会吃会喝,在适当的时候他会死亡——但是他选择不一样的吃,不一样的喝,不一样的死亡。”

“然后从死亡中重生吗?”他挖苦似的问道。

“这就是佛陀总是拒绝讨论的问题。信奉永生却不能帮助任何人获得永生。当然,不信也不行。所以别再正反论证了(这是佛陀的建议),继续工作吧。”

“什么工作?”

“每个人的工作就是——参悟。也就是说,此时此刻,我们最基本的工作就是训练我们日益增长的意识。”

“但是我并不想提升意识,”威尔说,“我想让意识变得迟钝些,不要对玛丽姑姑的死和壬当罗布的贫民窟那么恐惧;不要对可怕的画面和恶心的气味——甚至对好闻的气味那么敏感。”他一边说一边又记起了那只狗死去的味道,肝癌的味道,和透过这些气味从粉色小屋里散发出的猫一样的香气。“不要对我丰厚的收入和其他人低人一等的贫穷太敏感,不要因为我有健康的身体还有很多人深受疟疾和钩虫的困扰而难过,不要在享受安全的性交快感时还想着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正在忍受饥饿的婴儿,‘原谅他们吧,因为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正在做什么’。多么幸福的状态啊!但是不幸的是我知道我正在做什么。我太知道了。然而你现在竟然还要我变得更敏感。”

“我并没有让你做什么,”她说,“我只是在传递精明的老人代代相传下来的建议,这建议从释迦牟尼一直传到老酋长那里。从清楚地认识自我开始,这将会让你更明白你实际上是谁。”

他耸了耸肩:“人们认为自己是整个宇宙中心独特而美好的存在,但事实上他们只是整个宇宙衰落进程中一个微小的延迟罢了。”

“这正是佛陀传递出来的前半部分信息。所谓无常,就是没有永恒的灵魂,没有不可避免的悲伤。但是他想要传递的信息并不止于此,还有后半部分。宇宙衰落进程中暂时的延迟也是纯粹未掺杂质的真如。没有永恒的灵魂也是佛性。”

“灵魂的缺失很容易解决,但是如何面对癌症和缓慢的衰老呢?饥饿,人口过剩,迪帕上校的事又怎么办呢?他们是纯粹的真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