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第70/128页)

这个又不能吃……

他把手攥起来,握紧拳头,能够听见音乐盒被他攥得吱吱作响,就像是攥着一只麻雀一样,音乐盒被攥扁了。

“对不起。”他沮丧地对她说,“我完完全全就是个白痴。我没有考虑到这些。”

雷内觉得中士真的很难过,好像他的难过并不是假装的,事实上她也很在意他的感受。

“你希望我带什么给你?”

她沉默不语。他知道有女孩出卖自己的身体来换取一块面包。她明显愤怒的表情让佩特斯克意识到自己又再次想错了。

“别把我想错了。我不要任何回报的。因为我们每天都在这里做了很多坏事,而我现在只想做一点点好事。”

雷内继续保持沉默。中士意识到要想得到她的信任是很难的一件事。女孩扯着一缕头发塞进嘴里,这是他最喜欢的动作。

“你希望我改天再见到你吗?”

她没有回答。女孩再次低头看着营地里泥泞的路面。他是一个党卫军,可以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且和她说话,甚至是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东西,都不需要征求她的允许。她什么都没有说,但佩斯特克却异常激动地理解为:沉默即同意。

不管怎么样,她没有说不。

他开心地笑了,不好意思地挥手向她告别。

“雷内,再见。”

她看着那个远去的、令人感到疑惑的党卫军,站在那里好长时间一动未动。对眼前刚才发生的一切感到疑惑,以至于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泥泞的黑土上面躺着几颗银色的齿轮、弹簧和几块金色的木屑。

对于蒂塔来说忘记这一切很困难。她无法承受爸爸的去世对她造成的打击。她在营地的路上缓慢地走着,就像是脚脖子上被拴了一个大铁球。从身体上来说,她怎么才能承受这已经不在的一切?她怎么承受这空荡荡的内心?

但还是得承受。

那天早上,蒂塔几乎都下不了床。她慢吞吞地做着一切,一下子惹恼了她那面目可憎的铺友。看到那个慵懒的女孩慢镜头似的下床动作妨碍到了她,她便开始用蒂塔从未听过的极其难听的脏话来辱骂她。面对愤怒的老女人,蒂塔应该感到害怕,但她却没有力气去害怕。蒂塔转过头去注视着她,与她注视蒂塔的目光并无二异,突然她一下子变得沉默了,之后便再也一句话都没说,直到蒂塔慢慢地下了床。

晚点名的队伍解散之后,31号营房的孩子们吵吵闹闹地或者跑去玩,或者跑去他们父母的营房。蒂塔开始缓慢地收起那些书,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营房负责人的房间把它们藏好。弗雷迪正在查看着那些送到时已经被偷走一半东西的包裹,但在里面还是能找到一些用于营房安息日的食物。

“我给你藏了点东西。”弗雷迪对她说,“你可以在修补书的时候用到。”

他递给她一把漂亮的蓝色圆头学生剪刀,想要在营地搞到这么特别的东西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都没有等到蒂塔对他说声谢谢,他便立即转身走开了。

她决定用剪刀剪掉那本捷克语旧书上松开的线头。她宁愿待在31号营房做任何事情,因为她不想见任何人,而且她也知道她妈妈有图尔诺夫斯卡夫人和泰雷津的一些熟人陪着。除了那本散了页的小说,蒂塔把其他所有的书都藏好了。她从藏图书的洞里取出一个用绳子系着的天鹅绒小袋子。袋子里面是四颗糖果,是玩纵横填字游戏获胜的奖品,而且当时获胜者们还开心地庆祝了一番。有时她会把鼻子凑近袋子来闻一下糖果那神奇的味道。

她走向放有木板的角落,要去认真完成自己的工作。首先,用她的新剪刀剪掉那些多余的线头。之后,就像是缝合伤口一样,把那些马上要散开的书页用针线再次缝在一起。虽然缝得不是很漂亮,但那些书页却被缝得很结实。她还用胶带把破了的书页粘好,这样书就不会再散页了。

她想逃离那令人厌恶的现实生活,因为是它杀死了她爸爸。她知道,一本书就是一扇通往一个秘密阁楼的大门:打开它,走进去,你就会进入另一个世界。

她迟疑了一会儿,想着自己是否应该读一读那本散了页的书——《好兵帅克历险记》。因为据弗雷迪讲,那本书不适合女生读。她迟疑的时间足以喝完午饭时的一碗汤。

不过话说回来,谁说过她要当一个女生呢?

她一直都想成为一个微生物研究者或飞行员,而不是做一个穿着褶边连衣裙和棱纹长筒袜的俗气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