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第69/128页)
最初他加入罗马尼亚的铁卫团时,感觉极好:他们会给你提供一套非常鲜艳的浅棕色制服,会带你去营地高唱爱国歌曲,会让你觉得自己很重要。起初,他们甚至会觉得把郊区那些游荡的吉普赛人居住的棚屋推倒也是很有趣的事。
但随后情况却变得越来越糟糕。最开始打架是用双手,后来发展到了铁链,到最后就是手枪。他认识一些吉普赛人,但大多数朋友还是犹太人。比如拉迪斯劳斯,经常去他家,然后两个人一起做家庭作业,一起去森林里捡栗子。一天,他手里拿着火把,不经意间放火烧了拉迪斯劳斯家的房子。
他本来是可以离开的,但他却没有。党卫军的薪水不错。人们在他的背后都为他鼓掌。在他的人生中,这是他的家人第一次为他感到骄傲。当他征得允许回家之后,他们还让他穿着制服,带着他去画了一幅肖像,并把它挂在餐厅柜子的上面。
有一天他被派到了奥斯维辛集中营。
而现在,他的工作是强迫人们一直工作到精疲力尽而死亡,带孩子们去毒气室,孩子们的妈妈要是反抗的话就殴打她们。他不能确定的就是,如果他的家人知道了这一切,是否还会为他感到骄傲呢?他觉得所有这一切都太过分了,有时他甚至觉得他的家人已经开始觉察到了这些。但有位军官好几次都告诉他对待那些囚犯要更残忍一些。
没有给他分配卫兵,司令部禁止党卫军们工作时间之外在家庭营地那里聚集,但监督岗的军士长是他的朋友,所以他可以自由出入家庭营地,那些卫兵在他面前都要立正。他喜欢那样。
晚点名就快要结束了。他知道那个捷克女孩站在哪个队伍里。解散之后,他立刻在一群女人中看到了她。他走向那个女孩,但女孩看到他向她走来之后便加快了脚步。他也加快了步伐,为了让她停下来,他除了一把抓住女孩的手腕以外别无他法。她的骨架很小,皮肤粗糙,但距离她如此的近以至于他的内心充满了难得的喜悦。女孩终于抬起头,第一次看着他。他有着一双明亮的蓝眼睛,但表情让人有点害怕。她看到其他女囚犯都站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这个中士回过头去用威胁的表情看着她们,这些围观者们立即就散开走了。让他人感到恐惧这让他感到很舒服,对于这个他也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叫维克托。”
女孩默不作声,他立刻松开了她的手腕。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唬你。我只是……想知道你的名字。”
女孩稍微有点紧张得发抖,差点都说不出话来。
“先生,我叫雷内·瑙曼。”她答道,“我做错了什么吗?您要惩罚我吗?”
“没有!没有!你什么都没有做错!我只是看你……”中士犹豫了一下,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只是想做你的朋友。”
雷内困惑地看着他。
朋友?对于一个党卫军,你只能是服从于他,谄媚于他,或者成为他的手下而获得利益,甚至可以成为他的情人。但是,可以和党卫军做朋友吗?可以和杀死你的刽子手做朋友吗?
她就这样一直困惑地看着他,没有说一句话。佩斯特克低下头低声对她说: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我是党卫军里面那些疯子中的一员。的确,我就是疯子。但我还没有疯到失去理智。我一点都不喜欢在你们身上所发生的这一切,这让我感到恶心。”
雷内没有说话。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这些,这让她有点困惑。她已经听说过很多次,说是有些卫兵假装讨厌德意志帝国来获取囚犯们的信任,假装是他们的朋友来套取一些关于抵抗组织的信息。想到这她有点害怕。
中士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递给她。是一个漆过的方木块。中士试图把它放在她的手心,但她却向后退了一下。
“这是给你的。是一个礼物。”
她满脸疑惑地看着那个黄色木块。他打开一个小盖子,立刻响起了温柔而轻快的音乐。
“这是一个音乐盒!”他高兴地对她说。
雷内观察了一会儿他递给她的东西,慢慢地接了过来。他非常开心地点了点头,等着看她激动的反应。
雷内并没有激动。她没有开口说话,而且从她的眼睛里也看不出任何反应。
“怎么了?你不喜欢?”他不安地问道。
“这个又不能吃。”她答道。声音就像是2月份的冷风可以划破一切。
当他意识到自己这个愚蠢的行为之后,佩斯特克感到很丢人。他整整一个星期都在黑市上找着音乐盒。他跑来跑去的和党卫军同事、和各种各样的犹太人做着交易,最后终于弄到了一个。他行贿过、祈求过、也威胁过,不停地找啊找,终于找到了一个。现在才发现这是个无用的礼物。在这样一个饥寒交迫的地方,他唯一想到的就是送给这个女孩一个愚蠢的音乐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