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第71/128页)

作者把小说的故事背景定在了一战期间的布拉格,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又胖又健谈的家伙。新一轮的征兵开始了,但此时他的风湿病忽然发作,于是他坐着轮椅出现在了征兵现场,却被当成“逃兵役者”被带到了军队。他就是一个好吃懒做的无赖,名叫帅克。他以贩卖狗为生:每天捕捉那些流浪狗,然后给它们伪造血统证明之后再把它们卖掉。他和所有的人讲话时都毕恭毕敬,脸上总是带着善良的表情和温柔的目光。面对别人请求他的任何事,他总是要讲一段故事或者轶事来渲染一下,虽然大部分时候别人都不理他,或者甚至都不愿意听他讲。还有一个让所有人费解的事情就是,当有人攻击他、冲他喊或侮辱他时,他不去反抗反驳,反而觉得他做得很对。所以最后大家也就任由他那样了。大家都觉得他就是一个不可救药的疯子。

“您就是一个十足的白痴!”

“是的,先生。您说得很对。”他用非常和蔼的语气答道。

蒂塔有点想念曼森医生,在她阅读的时候,他陪她走遍了威尔士山区的采矿小镇。她也想念汉斯·卡斯托普,面向阿尔卑斯山,静静地躺在自己的躺椅上。那本书把她也带到了波西米亚和战争之中。她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书,不是很明白那位她从未听说过的捷克作者所讲的内容。一个绝望的士官斥责着小说的主人公,一个大腹便便、不修边幅、像个傻子的无赖士兵。小说的情节有点颓废,这点她不喜欢。她喜欢的是那些注重生命的小说,而不是那些贬低或忽略生命的小说。

但那个人物身上有种东西会给她亲人的感觉。无论如何,外面的世界更糟糕,因此,她宁愿自己蜷缩在凳子上聚精会神地看书。那些聚在一起聊天的老师也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后来,帅克被撞见穿着一身很难看的军服,披着奥匈帝国的国旗。尽管他不是特别讨厌捷克人,至少不是特别讨厌那些普通阶层,但他们在一战期间却奉命于衣冠楚楚的日耳曼人。

“他们多有理由啊。”蒂塔自言自语道。

作为卢卡什中尉的助手,每次在他夸大什么事情的时候,中尉总是冲他吼,骂他畜生或者冲他脖子给一巴掌。虽然这个勇敢的士兵什么都做,表面上看来,他的意图和方式都是好的,但就是没头脑。因为他确实有把所有事情复杂化的能力:搞丢交给他的文件,理解错误执行命令,置中尉于尴尬的境地。书读到此处,蒂塔还是搞不清楚帅克到底是在装傻,还是他真的就是个十足的傻子。

她很难理解作者想要说的话。邋里邋遢的士兵帅克回答上级的问题和指示都非常的“深入细致”。回答的时候总是没完没了、信口胡说地大讲一通,而且总是能和他的家人或者邻居扯上关系,同时还会非常正经地加入一些荒谬的理由。“我认识利本一个叫帕劳贝克的酒馆老板。有一次,一个报务员在他那儿喝杜松子酒,喝醉了。他原本是要送一封家人不幸去世的电报给一家人的,结果却把柜台上的酒水价格单带去给了他们。这简直太令人气愤了。关键是直到那会儿才有人看了酒馆的价格单,原来好心人帕劳贝克经常是每杯都要多收几分钱,之后他都会解释说是为了慈善事业……”

他用来解释说明的那些事情是如此的冗长和离奇,以至于中尉对他吼着让他消失:“滚出我的视线,蠢货!”

蒂塔想象着中尉的表情,脸上露出了微笑,但随即又抱怨了起来。为什么她会对那么愚蠢的一个人产生好感呢?甚至在那么一瞬间问自己,面对发生过的一切和即将发生的一切,她的这个微笑正常吗?

最亲爱的人都死了,怎么能笑出来呢?

她一下子想到了弗雷迪,他总是带着神秘的微笑。她忽然明白了,弗雷迪的笑代表着他自己的胜利。他的笑提醒他面前的一切:我不会屈服于你。在奥斯维辛集中营这种地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哭,而笑是一种叛逆的行为。

她继续跟在蠢人帅克的后面想继续看看他的丑行。在生命中最黑暗的时期,她不知道该去那里,她牵着那个无赖的手,然后无赖牵着她继续前行。

回到营房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冷风夹杂着雨夹雪打在她的脸上。在奥斯维辛集中营这种地方,开心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即便这样,她也会感觉更好一些,而且更有勇气。对面走过来一个人用口哨吹着普契尼的乐曲。

“天啊!”蒂塔嘟囔道。

还要走过几个营房才能到自己的营房,那一块的灯光有点昏暗,所以她急忙钻进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营房,并且希望那个人没有看到她。由于跑得太快还撞到了两个女人,然后她使劲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