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第96/128页)

画完并且讲完之后,她小心翼翼地把画折起来之后,便走向米里亚姆·埃德尔斯坦的儿子阿里亚。他正和其他孩子们手牵手玩着发电报的游戏。她把画塞进了阿里亚的口袋,告诉他说这是送给他妈妈的礼物。

为了不那么无聊地待在那里,她便找点事情做来消遣一下。她还有时间用胶水好好地把弗洛伊德的论说文粘好,因为几天前被借出去了,还回来的时候书脊处有点开了。忙碌了一天的同时,她还用手梳理着那些书页,一张张把它们抚平。

党卫军的维克托·佩斯特克中士也幸福地抚摸着雷内·瑙曼的头发。

她允许他这么做,但是却不许他吻她,也不许有其他更亲昵的举动。但是当维克托恳请她让他摸摸头发时,她不能拒绝,不知道拒绝,甚至可能是不想拒绝。

他是个纳粹分子、压迫者、罪犯……但对她却很尊重,这在营地其他同伴身上是很难看到的。雷内晚上睡觉的时候需要把碗压在胳膊底下,或者用绳子绑在脚上,因为营房的偷盗很频繁。有告密者曾说有的女人用她们的身体做交易。也有一些正直的、认真的人侮辱她,叫她“荡妇”,因为她把党卫军送给他的一块水果拿给了她妈妈。

相比较而言,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是很宁静的,因为他最喜欢的就是她听他说话。维克托曾经告诉过她,战争之前他在一家农场工作,她可以想象得到他背着干草垛的样子。如果没有爆发这该死的战争,有可能他会是一个同其他任何一个孩子一样诚实、单纯、勤劳的孩子。有可能她也会爱上他,这谁知道呢。

那天下午,维克托来的时候显得比平时都更紧张。他们俩每次见面的时候,他都会给她带礼物。他从第一次送礼物中汲取了教训。比如,这次是一根用纸包着的煮熟了的香肠。但是那天他给她的却是另外一件礼物。

“我有一个计划,雷内。”

她看着他。

“我有一个计划,可以让咱们俩离开这里,结婚,然后一起开始新的生活。”

她继续保持沉默。

“我已经想好了一切。我们就直接从大门走出去,这样不会引起怀疑的。”

“你疯了……”

“不,不。给你穿上党卫军的制服。晚上的时候我们再行动。我给你口令和信号,然后我们俩就悄悄地走出去。当然,你不能说话。我们登上火车,一直坐到布拉格。在那个城市我还有一些朋友。在营地我也和很多囚犯交了朋友,他们知道我和其他党卫军的卫兵不一样。我们可以弄到假证件,然后逃往罗马尼亚。我们可以在那里等着战争结束。”

雷内仔细地注视着那个又矮又瘦的、黑发蓝眼的、长得很难看的卫兵。

“你是为了我才那样做的?”

“雷内,我愿意为你去做任何事情。你跟我走吗?”

毫无疑问,爱情可以让人做出任何疯狂的举动。

雷内叹了口气。离开奥斯维辛是所有人的梦想,是被困在铁丝网和火葬场里面的成千上万的囚犯中的每一个人的梦想。她抬起眼睛,一缕头发散落到了额前,她便把它咬在嘴里。

“不。”

“你不用害怕!会没事的!我们趁着我的卫兵朋友值班的时候再走,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很容易的……待在这里是等待下一轮死亡。”

“我不能把我妈妈一个人留在这里。”

“但是,雷内……我们是年轻人,她会明白这个的。我们的生命还要继续。”

“我不会留下我妈妈的。这没什么好说的。你不用再说了。”

“雷内……”

“我已经跟你说了这没什么好说的了。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会改变主意。”

佩斯特克沉思了一会儿。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悲观过。

“我们把你妈妈也一块儿带走。”

雷内开始有点儿生气了。她觉得所有的这一切都只是说说而已,对于她来说一点儿都不好玩。佩斯特克不会有危险的,但她们娘俩会有。离开奥斯维辛这种事情不是随便说说就可以的。这不像是在电影院里,有人看电影累了,便从椅子上直接站起来走掉那么简单。

“对于我们母女两个人来说,待在这里并不是一场游戏。我爸爸死于斑疹伤寒,我表哥和他的妻子同9月份被拉来的那批囚犯一起被处死了。顺其自然吧,逃跑这样的游戏一点儿也不好玩。”

“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你还是不了解我。我说了要带你和你妈妈走我就一定会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