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奥斯维辛—比克瑙集中营(第97/128页)
“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她是一个矮小的女人,已经五十二岁了,而且还有风湿病。你难道给她也要穿上党卫军卫兵的衣服吗?”
“那我们就改变计划。你就让我做我的吧。”
她看着他,心里乱七八糟地想了一堆问题。把两个女人活着带离那里有没有可能?如果出去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奥斯维辛的两个犹太女人和一个叛徒能够从纳粹的眼皮底下逃出去吗?甚至想到如果成功了,即使他是个逃兵,她也会和一个纳粹结合吗?她会和一个那样的人度过自己的余生吗?一个直到那会儿对于把一百多无辜的人送去处死的事情都没感到内疚的人。
太多的问题。
她再一次沉默了,而且什么都不想再说了。佩斯特克明白她的沉默也就意味着同意,因为这也正是他想要的答案。
雨终于停了,蒂塔利用喝汤的时间想找到抵抗组织的那个人。但感觉土地都要将她吞没似的,因为雨水已经把营地变成了一个泥潭。囚犯们离开车间的时候,她绕着车间转了好几圈,也没有找到那个人。
坐在自己的凳子上,仔细地抚平那本没有封皮的法语小说皱了的书页,然后在书脊处抹上一点玛吉特从自己工作的、制造军靴的车间偷来的胶水。在交给唯一的一位需要此书的老师之前,她要对书进行一次深层护理。那是一位非常尖酸刻薄的名叫玛格达的老师,一头干枯毛躁的白发,对于一个四十岁出头的女人来说有点太白了,一双拖把杆似的胳膊,据说战争之前她给政府一位部长的孩子们当家庭教师。她是一群九岁女孩们的老师,蒂塔曾听到过几次她教孩子们法语单词,而且孩子们都很高兴,因为她告诉孩子们这是一门优雅女士说的语言。对于蒂塔来说,她觉得这种说话像唱歌的语言是由吟游诗人发明的。
她曾找蒂塔借过很多次那本小说,但是有一天,尽管玛格达还离得有点远,还未等到她开口说话,蒂塔便问她是否认识她。她记得当时玛格达非常惊愕地上下打量着她。
仿佛是在问她类似于她是不是处女这样的问题……
蒂塔非常感谢她能够认真地告诉她关于小说的事情。小说名为《基督山伯爵》,作者是大仲马。她告诉蒂塔在法国这是一部非常有名的作品。她问蒂塔那天下午可否把小说借给她一会儿。刚一拿到书,她便走向一条凳子,一个人坐在那里读了起来。她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蒂塔很长时间一直想着如何能跟她搭上话。那是一个好机会,营房里面绝对的平静,阿维·奥菲尔老师和孩子们在营房深处排练着合唱,他们的颤音已经把其他人都吓跑了。还没有等玛格达邀请她坐下,她自己便一屁股坐在了凳子的另一头。
“我很想知道您对这本小说怎么看?您可以跟我说说吗?”
如果玛格达要求她赶快走开的话,她会站起来走掉的。但恰好与她预测的相反,玛格达看着她,不但没有赶她走,反而感谢她的陪伴。甚至更令人惊讶的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女人却出乎意料地开始热情地给她讲了起来。
《基督山伯爵》……
讲的是一位名叫爱德蒙·唐泰斯的年轻人。读这个名字的时候她用了非常法式的开元音和闭元音,使得书中的人物立刻获得了毋庸置疑的文学体系。她讲到爱德蒙是一个健壮和诚实的男孩,指挥着一艘名为法拉昂的船回到了马赛港,想见到他的父亲和他的加泰罗尼亚女朋友。
“他必须取得船长的指挥权,因为在横渡地中海时,船长死掉了,而且船长最后的遗嘱是请求他带一封信到巴黎的一个地方。在这一刻,生活对他是报以微笑的:老船长要让他当船长,而他的女朋友,漂亮的美蒂丝,也疯狂地爱着他。他们俩马上就要结婚了。但她的一个表哥也想和她结婚,于是便联合船上的一位职员以唐泰斯没有被指定为新的船长为由,控告他叛国,而死去船长的信也指责他有罪。太恐怖了!所以在他婚礼那天,当唐泰斯被抓的时候,他正完全沉浸在婚礼的喜悦当中,而现在却被当做囚犯带到了位于伊夫岛的可怕的监狱里,他也一下子大喜变成了大悲。”
“那个岛在哪里?”
“是位于马赛港对面的一个小岛。他被关在那里的一个单人牢房里很多年。但唐泰斯在附近的一个单人牢房里碰到了一位不幸的同伴,法利亚长老。他是一个宗教人士,所有的人都认为他是个疯子,因为他总是喊着要求那些狱卒们放他出去,他还说,如果放他的出去的话,他会和他们分享一批巨大的宝藏。那个人花了很多年的时间,用自制的工具耐心地挖出了一条隧道,但是他却搞错了方向,不但没有通往监狱围墙的外面,反而是通到了唐泰斯的牢房里。多亏了这一切,在狱卒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俩的牢房联通在了一起,然后两个人互相为伴,被关在这里的时光也就不那么无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