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晚(第3/5页)

“那以后呢?会发生什么?”

“我不知道。”

“会有很多议论。人们会议论。整个基布兹都会议论。”

“让他们议论好了。”

约阿夫突然渴望把她纤细的躯体贴在自己身上,或者是解开大衣扣子拥她入怀,或者至少抚摸她的脸颊。这冲动如此强烈,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轻轻掠过她头发周围颤抖的空气。他冷,他猜想妮娜可能更冷,因为她头上没戴东西,还穿着单鞋。

“我们走吧,”他说,“我们给你找个地方过夜。”

她走在他的身边,娇小,短发,步伐比他慢半拍,因为他阔步前行。他比她高好多,他的影子遮住了她的影子。他们走过了洗衣房和鞋店。冰冷的空气中飘动着湿土和鸡粪的气味。低矮的黑云缓慢地飘向房顶,天上已经看不到一颗星星。约阿夫在脑海里把明天以及接下来的几天里要处理的问题过了一遍:茜斯卡要求基布兹批准她去探望欧洲的家人;兹维·普罗维佐尔需要一台新割草机;斯拉娃奶奶咬伤了食堂的一个工人;罗尼·辛德林某夜闯进儿童之家殴打一个五岁的孩子;大卫·达甘和埃德娜·阿塞洛夫断绝了关系;牙医诊所急需购买新设备;现在他也得和阿夫纳谈话,看看事情是否可以补救,究竟是一夜危机还是另一个破碎的家庭。

妮娜比他年轻三四岁,当妮娜还是个小姑娘时,她的独立精神与温和的执拗就给约阿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来我们这里时是个孤儿,她爷爷送她来这里的学校念书。从第一天起她就坚持自己的观点,其他的人学会了尊重她静静的执着。在基布兹会议上,她经常是唯一的一个,或者几乎是唯一的一个反对全体意见的人。服完兵役后,她自愿到边远小镇做青少年罪犯群体的工作。回来之后,她就一直独自在养蜂场上班,把养蜂场变成基布兹成功的产业,其他基布兹的养蜂人来向她取经。轮到她去深造时,她坚持要学习社会工作,即使基布兹集体表决要送她去大学学习学前教育。妮娜率领基布兹的一群妇女反对让小孩子集体就寝,要求让他们在父母家中过夜。基布兹没有同意她们的要求,妮娜决定接下来每一年都提出这个问题进行讨论,直到多数人接受这个建议。

一个由战斗的拓荒者青年组成的伞兵小队加入了基布兹,两三个月后,妮娜从普通士兵中相中了在赫尔伯特加瓦德报复性袭击中的作战英雄阿夫纳·西罗塔,两个月后她怀孕了。基布兹为她的选择感到震惊,甚至失望。然而,我们对她评价很高,因为她知道怎样默默地、悉心地倾听,因为她以安静的方式帮助需要帮助的人。当布阿兹突然离开奥丝娜特,搬去和阿丽埃拉·巴拉什同居时,妮娜去陪奥丝娜特住了几天。当姑娘们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和斯拉娃奶奶在基布兹食堂后门择菜时,妮娜主动承担了这份工作。尽管约阿夫还没有和人说起,但他想等自己任期满后在全体大会上提议选妮娜当书记。也许今夜只是一个临时危机,明天早晨她就不这么想了。毕竟,她是一位负责任的理性女子。你不能只因为丈夫夜里打呼噜,或者和收音机播音员争论就拆散一个家庭。

穿过被几盏街灯照亮的食堂广场,绕过喷泉,当他们经过正在沉睡的幼儿园时,儿童之家的值夜保安琪泊拉突然拦住他们。她是个瘦骨嶙峋的干瘪女子,五十五岁上下,坚信年轻一代正把基布兹给毁掉。琪泊拉惊奇地看到达娜·卡尔尼的丈夫和阿夫纳·西罗塔的妻子半夜三更一起穿过草坪。她掩饰住自己的惊愕,说:“我不想打搅你们。”她问他们是否愿意到儿童餐厅吃午夜茶点。妮娜说:“谢谢,不啦。”约阿夫很尴尬,表示抱歉,开始嘟嘟囔囔解释说妮娜只是想即刻和他澄清一些紧急事件。他知道这些话于事无补。明天一早,他二人的名字会从琪泊拉的嘴里传到罗尼·辛德林和他在食堂角落餐桌旁的流言团伙的嘴里:猜猜我们的值夜保安夜里在保护谁呢?

“我们急着去办公室取些急需的东西。”约阿夫对琪泊拉解释说。走到她听不见声音的地方,约阿夫对妮娜说:

“他们明天会议论我们的,整个基布兹都会议论。”

“我不在意,但是我对不住你。”

“阿夫纳呢?”

“让他嫉妒去吧。我不管。”

“我陪你去客房。你睡上几个小时,明天我们坐下来,头脑清醒时再商量一切。”

“我的头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醒。”

他们来到办公室,约阿夫开了灯,发现客房的钥匙没有挂在黑板上。现在他想起来了,下午他把钥匙给了空军军官,他来与新兵谈话,在基布兹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