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第23/28页)

有纪正是出生在年萌的渔村,并在灯舞村长大,所以单冠湾可以说是有纪的故乡。

有纪的伯父德市举行葬礼那一天,驿站和商店仍然继续营业。当伯父入土后,有纪马上赶回驿站,仔细核对驿站与商店的账册。驿站是国有设施,对于住宿用建筑物的保养以及官方马匹的照料保管,都是由政府任命的管理人来负责。管理人的所有权在驿站设立时公开招募,只需支付保证金便能购买。灯舞的驿站管理权,早在明治中期便由有纪的曾外祖父所买下了。

公务员可以在设置于岛内各村子的驿站享用餐饮及住房,也能借用官马。根据规定,他们可以将官马骑到其他驿站交选。公务员享受驿站服务时,有时是免费,有时只需支付低于规定的使用费。当然,一般百姓也可以使用这项服务。由于千岛的公路、铁路建设缓慢,铁道还无法运行,汽车也不能行走,因此这项制度在千岛,可说是不可或缺的。

管理人不仅保管官马,也拥有许多其他的马匹。以灯舞驿站来说,冈谷德市所拥有的马匹就有三十匹左右,对于需将货物运载到西海岸及其他村子去的商人很有帮助。有纪不习惯从事数字工作,不过,不论是驿站或是商店的工作,都还没有忙到那种让她分身乏术的地步。因此,经过一番摸索之后,她终于慢慢能够看得懂账册了。

德市伯父的工作态度相当诚实而且清廉,既没有偿还不了的高额欠债,也没有参与任何投机的行为。商店改建的费用几乎都还清了,甚至在灯舞邮局里,遗留下了约两千元的存款,经营状况算是相当不错。

除此之外,德市还从传二郎那里继承了东海岸都马里欧布索海湾的渔业权,那里的作业则是委托给函馆的水产公司经营。那是个鲑鱼、鳞鱼回游的海湾,因为滥捕缘故,捕渔量逐年减少,但尽管如此,前一年的收入还是有一千元左右。

有纪对了一下账册,忽然发现宣造的工资给得过于低了,这样节省的态度,不太像是伯父的作风。

当有纪将宣造叫来账房询问时,他回答说:“我从十四岁时开始,就一直受老爷的照顾,那时候,我连一般人能做的简单工作都不会做。我的衣服和食物也都是店里提供的,所以没买过任何自己的东西,不过倒也没有感到哪里不方便。”

“你已经是一个独立自主的男子了,应该拿更多工资才对啊!”

“就算拿了,也没有地方可以用啊!我也是这样跟老爷说的。”

“把钱存起来,等冬天一到就去根室吧!在那里可以看看电影,在城镇里,还会有剧团来公演哦!”

“我并不想去什么根室,也不是特别想看电影。”

“那,你有没有想去什么地方?”

“如果硬是要我说自己想去的地方,我想应该就是占守岛了。”

“你一直在提这件事呢!不过,可利鲁人全都从那里被赶走了,你真的有办法回去吗?”

有纪指的是,明治十七年可利鲁人被强制从占守岛迁走的事件。当时的明治政府以“国防所需”为主要借口,强迫居住在千岛列岛最北端的岛屿——占守岛上近百名的可利鲁人无条件迁徙到北海道的色丹岛。这座岛上的可利鲁人受俄罗斯的影响很深,他们信奉希腊正教,取俄罗斯名字,说着俄罗斯话,主要的谋生方式则是狩猎海兽与捕鱼。

被强制迁徙的可利鲁人们,因为生活环境的改变以及不习惯当地风土而饱受劳苦,一个接着一个病倒了。据说半年之间,他们的族人从原来的九十七人,减少到了八十四人。而且色丹岛与占守岛比较起来,几乎没有海兽栖息,水产资源相当贫乏,是座缺少大自然眷顾的岛屿。因此,可利鲁人将色丹岛称做“泪之岛”,借此哀怨降临在自己种族身上的悲惨命运。

面对种族灭绝危机的可利鲁人,不断请愿回到占守岛,但是政府却只是一味地驳回他们的请愿。可利鲁人心想,若是回归占守岛不可行的话,那中千岛南端的得抚岛也可以接受,但是这个让步提案却依旧遭到了政府的驳回。明治三十年,政府终于允许他们可以前去北千岛狩猎,但是这一带在盗猎船横行之下,资源早已濒临枯竭,捕猎海兽的活动也差不多画上了句号。到了明治四十二年,可利鲁人终于舍弃了枪只与船只,变成靠在色丹岛采集海草来勉强糊口度日。

就这样来到昭和初期,可利鲁人的人口数量减少至当初的一半以下,就算加上和日本人混血的人种,也只剩下顶多四十人左右。还有一些可利鲁人因厌烦色丹岛的生活,而偷偷地逃离了这座岛屿。没逃离的人们都在说,那些逃离的人都回到故乡去了,但事实上却没有任何人知道,其中究竟有多少人真正回到了占守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