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悲惨世界(第5/10页)

“切!”

盛夏向这个身高一米八、体重七十公斤的年轻男人,伸出了左手的小指。

“随便你怎么笑话!小枝姐姐读了南明高中,平常住在学校,周末很少回家,寒暑假才回来。小枝发育得早,我妈是个简单粗暴的女人,尤其讨厌小枝,经常骂她在外面轧坏淘,跟不三不四的男人鬼混,把我们家的脸都丢光了。她那一长串最下流的脏话,就差把小枝剥光衣服,挂上烂货的牌子去游街了。至于我爸,一声不吭地坐在旁边看报纸,对此无能为力。”

“我越来越喜欢魔女了。”

也许是一种同情?同病相怜?盛夏摸了摸身后的墙壁。

“嘿,你现在摸的地方,原本有一台电视机。小枝出事的那年暑期,每天傍晚,她都会准时打开电视,跟我坐在一排看《灌篮高手》。其他女生都喜欢流川枫,但唯独小枝爱樱木花道,红头发的十号。”

说到这里,乐园盯着盛夏的红色短发。

“看什么看?对了,你还记得欧阳小枝的铅笔盒吗?”

“铅笔盒?”他看向头顶的阁楼,“想起来了,蜡笔小新!我刚读小学的时候,还挺喜欢那个铅笔盒的。但她一直藏在床底下,有时是枕头底下。她不准我碰她的宝贝铅笔盒,平常也很少带去学校。偶尔,她打开来给我看过,好像有两块黑色的石头,还有个……”

“布娃娃。”

盛夏淡淡地提醒了他一句。

“活见鬼,你怎么知道?”

“‘宛如昨日’。”但她不解释,还有更重要的问题,“请告诉我,1999年8月13日,出事那天发生过什么?”

“那年我十岁,现在还记得很清晰——1999年的暑期,大家都叫她魔女。她经常胡言乱语,半夜从床上跳起来,大声说见到三十九个鬼魂,还一个个叫出他们的名字!你知道霹雳舞吗?”

“是这样吗?”

盛夏当场跳了一段霹雳舞,仿佛有块玻璃挡住去路,又像手脚骨头都被打断在抽筋——对于1999年出生的女孩,这样的舞蹈,简直是从博物馆里捡来的。两年前,她看了迈克尔·杰克逊的MV,激动得三天三夜没睡着,天天在家练习太空步,从没给任何人表演过呢。

“我天!就是那种感觉。欧阳小枝,也是这样跳舞的。她对着空气抚摩,太逼真了。仿佛三十九个鬼魂全都隐形,普通人的眼睛看不到。”

“真的,魔女见到鬼魂了!她有一双通灵眼,我相信她!”

“你不明白,欧阳小枝有癫痫。”

“癫痫?”

果然如此,“宛如昨日”的游戏世界,有一半是真实的。象限仪座流星雨之夜,魔女在癫痫发作之后,告诉盛夏在大烟囱底下埋藏着许多鬼魂。

乐园像面对病人那样扫盲:“癫痫,是大脑神经元突发性异常放电,导致短暂的大脑功能障碍的一种慢性疾病。在中国,每一千个人中,就有七个患有癫痫。许多人受到社会歧视,他们的精神也很压抑,通常不敢告诉别人。”

“我明白了,这也是你妈妈讨厌小枝的原因之一吧?”

“是。欧阳小枝从小就有这种毛病,不是经常发病的那种,但偶尔发起病来,那是非常吓人的,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差点把舌头咬掉,都以为她中邪了,或者沾染上了不干净的东西。1999年,她出事前的那一周,癫痫发作越来越频繁,每天至少一次,吓得我妈不敢让她进门。不过,8月13日,她回家过一次。”

“也就是说,小枝的最后一天,你和她在一起?”

“嗯,她是在中午时分回家的。那时候,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她的面色糟糕,好像刚发作过癫痫。晚上,我爸爸妈妈回家了。虽然我妈还是不给她好脸色,但让她一起吃了晚饭。这是我们四个人,也是我和爸爸妈妈,吃的最后一顿晚餐。”

“然后,她就出门了?”

他指着家门口的位置:“大约九点钟,就在这里,小枝告诉我,她要去看英仙座流星雨了。那时候,我喜欢天文学,看科幻小说和电影,立刻被她吊起胃口。虽然姐姐的癫痫让我害怕,可我也担心她一个人跑出去,万一发病了怎么办?我到底是个男孩,有保护女生的欲望。”

“这一点我看出来了!”

“盛夏同学,难得你夸奖我一次。那一晚,我缠着她要去看流星雨。刚开始她不同意,但我死皮赖脸跟着她,追着她跑到公交车站——我爸妈是一个单位的,每天上早班,天不亮就得起床,这时候都睡下了。于是,我跟着小枝姐姐坐上公交车,来到当时还很荒凉的南明路上。”

“有人在等她吗?”

“焦可明。”

终于说到关键的名字了!盛夏找了块没有水渍的地方坐下:“你们认识有十八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