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无边无际的哀伤 1952年(第31/41页)

郑马水说:“这就好,这就好。”

三癞子往挖好的深坑里倒下了一畚箕石灰,说:“把人放下去吧。”

郑马水说:“放吧。”

两个人从板车上抬起麻袋,扔进了深坑。

那麻袋里的人知道了怎么回事,不停地挣扎,嘴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三癞子又把一畚箕的石灰倒了下去,石灰覆盖在麻袋上面。麻袋不停地扭动。郑马水朝深坑里递话:“你挣扎也没有用,早死早超生吧,就算是替唐镇人积德吧。”

说完,他挥了挥手。

他们就拿起铁锹,往深坑里填土。

麻袋里的麻风病人不停地挣扎,绝望地哀嚎。

土渐渐地埋没了麻袋,埋土的人也气喘吁吁。

突然,麻袋里的麻风病人挣脱了麻袋,直直地在坑里站起来,嚎叫道:“你们丧尽天良哪——”

郑马水赶紧找了块大石头,朝麻风病人狠狠地砸下去。

麻风病人倒在坑里,浑身抽搐。

郑马水说:“快,用石砸。”

他们纷纷从找到石头,砸到坑里。

不一会,麻风病人就再也动不了了。

他们继续埋土,直到把坑填满。

埋完人后,郑马水说:“你们以后要把麻袋扎紧点,不要再让人从麻袋里钻出来,太可怕了,要是麻风病人爬上来咬我们一口,被埋的就是我们自己了。为了我们多活几年,你们活一定要做好一点。明白了吗!”

那些人都说:“郑委员说的对,活要做好一点。”

王春发躲在草丛里,嘟哝了声:“憋死了。”然后就掏出裆下的那截东西,用手紧紧地握着,撸了起来。他不敢叫出声来,怕被郑马水发现,把他也活埋了。

19

三癞子每天下午就独自一人,溜出唐镇,独自来到五公岭,在那里挖坑。奇怪的是,他挖坟坑时,手腕什么事情都没有,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此时的他,已经不是那个穿长衫的画师了,也不是当画师前的三癞子了。从前的三癞子,卑微,有点善良,没有欲望;当画师时的三癞子,觉得自己变成了唐镇的上等人,但是不会作恶;现在的三癞子,为了从麻风病人嘴巴里抢走一份口粮,变成了罪恶的帮凶。

每次活埋一个麻风病人,郑马水就拿出一个麻风病人的口粮分给他们。

这使他们在邪恶的道路上狂奔。

一天不埋人,他们就像热锅上的蚂蚁。

就连花痴王春发,要是一天不在五公岭的草丛里手淫,就会觉得烦躁不安。

刚刚开始时,他们每天活埋一个麻风病人,过了几天,觉得不过瘾,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一天埋掉两个麻风病人。

他们先是在夜晚干那罪恶勾当,没有多久,他们竟然在白昼干那伤天害理的事情。

起初,他们在野里走进大宅,叫出一个麻风病人,告诉他,要带他到另外一个地方去治疗,当那麻风病人走到院子里时,就用麻袋把他装起来,扔到门口的板车上,拉到五公岭活埋。

后来,换成白天了,有人走进大宅,带走两个麻风病人,直接把他们带到五公岭,用铁锹把他们打晕,然后推到深坑里埋掉。有的麻风病人会问:“为什么每次就带一两个人去别处治病呀?”他们就会说:“那里医生少,忙不过来,只能一两个人先治。”也有麻风病人问:“为什么他们去了后就不回来呀?”他们眼睛里就会出现邪恶的笑意,说:“如果说,你的病通过治疗,好转了,你还想回到这个鬼地方来吗。”麻风病人听了这话,非但觉得有道理,还充满了希望,抢着要先去治病。他们就会这样说:“别急,别急,放心吧,你们都有份的,我们不会放弃你们中的如何一个人。”

麻风病人们都盼望被早日被他们带走。

让人更加惊骇的事情发生了。

有一个叫丘林林的老人,老伴饿死了,讨不上老婆的痴呆儿子得了麻风病。丘老头心疼儿子,怕他到大宅里遭罪,就隐瞒了真相,把儿子藏在无谷可装的空谷仓里。有一天,丘老头出去挑水,回家发现痴呆儿子不见了。

痴呆人麻风病已经到了晚期,整个人都变了形,额头上鼓起的包块溃烂,流着脓血,脸和鼻子以及嘴唇还有下巴,都张满了包块,都溃烂,流着脓血。这天中午,他发现谷仓门没有上锁,就爬了出去,颤巍巍地走出了家门。他一瘸一拐地在唐镇穿街走巷,没有人知道他就是丘老头的儿子,人们都以为他是大宅里的麻风病人出来走动,躲避着他。他闻到了米饭的香味,便一路找寻着香味来到了郑马水的家门口。郑马水的家门紧闭,那时,三癞子他们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埋掉了两个麻风病人,正在郑马水家吃饭。痴呆人饥肠辘辘,闻着米饭香,心里焦急,他也不会考虑什么问题,也没有把自己当麻风病人,就敲起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