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无边无际的哀伤 1952年(第33/41页)
三癞子说:“你问郑委员吧。”
丘老头看到郑马水的眼睛里充满了一股杀气,又看了看他们跟前那个新坟包,突然记起自己的儿子是个麻风病人,而且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喃喃地说:“你们把我儿子怎么了,把我儿子怎么了?”
郑马水没有掩饰什么,直截了当地说:“我们把你儿子埋了。”
丘老头瞪着郑马水说:“你说甚么?”
郑马水说:“我们把你的麻风病儿子埋了。”
丘老头哀嚎了一声,朝郑马水扑了过去,嘴巴里吐出愤怒的话语:“你这个杀人犯,杀人犯,我和你拼了这条老命——”
郑马水躲闪开来,丘老头用力过猛,一个趔趄,扑倒在草丛里。
郑马水说:“干你老姆,你好大胆,竟然把得麻风病的儿子藏在家里。”
丘老头爬起来,吐出嘴巴里的枯草,骂道:“杀人犯,杀人犯——”
郑马水冷冷地说:“把这个老东西埋了吧,他和傻瓜儿子在一起那么长时间,说不定他已经染上麻风病了,要不把他埋掉,说不定会传染多少人。不能留他了,快把他埋了吧,埋了吧——”
那几个人就把丘老头扔进了深坑。
丘老头扑倒在深坑里,他们就开始往深坑里填土。丘老头爬起来,抬起头,阳光晃着他昏花的老眼,纷纷落下的泥土迷住了他的双眼,他拼命地用手挡着落下的泥土,边说:“你们不得好死呀,不得好死呀——”
泥土快埋到他胸口时,他的声音微弱起来:“求求你们,把我和儿子埋在一起,求求你们,把我和儿子埋在一起……他,他可怜哪,让我到黄泉路上也能陪着他,照顾他,他可怜哪……求求你们,把我和儿子埋在一起……”
泥土淹没了他的头,他再也喊不出来了。
他高高举起的双手,瘦骨嶙峋,长满了老人斑,那手还在抽搐。
泥土很快就填满了深坑,阳光下,仿佛还有两只瘦骨嶙峋长满老人斑的手,枯枝般从新鲜的黄土中伸出,在无声无息地呐喊,在哀求:“把我和儿子埋在一起吧,把我和儿子埋在一起吧——”
还有另外一种声音:“我要吃白米饭,我要吃白米饭——”
这对悲惨而又苦难父子的喊叫声交织在一起,成为了那个悲情而又邪恶年代的绝唱。
20
那个深秋某日的午后,阳光炫目,五公岭上,郑马水他们在埋人。
王春发依旧在草丛里望风。
他把一根草根叼在嘴上,百无聊赖地望着远处的唐镇和通向唐镇的道路,一个人都没有,他嘟哝道:“郑马水是个神经病,人都快死光了,谁会来五公岭,我像个傻瓜一样守在这里,有个屁用。”
他面朝天空,四仰八叉地躺在草丛里。
一丝风都没有,阳光有些暖意,王春发觉得惬意。
不一会,他脑海里就浮现出李秋兰的奶子,然后是屁股,再然后是私处……他裤裆里的那截古怪玩意渐渐地坚挺起来,于是,他迫不及待地解开裤带,让那古怪玩意暴露在阳光之中,伸出了手,紧紧地握住……他闭上眼睛,喘息如牛,他想喊叫,终究没有喊出来,他的确怕郑马水他们把他也活埋了,他们想活埋一个人像喝口凉水那么容易。
可他最后还是喊出来了,不是因为自摸的快感,而是因为恐惧。
自摸完后,他把满是精液的手放在枯草上擦了擦,提上了裤子。
系好裤带后,他才睁开了眼睛。
那时他觉得口干舌燥,每次自摸完,都会口干舌燥。他想去埋人的现场,那里有三癞子带来的装在竹筒里的清水。可是,他睁开眼后,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了。阳光,枯草,远处的山峦……一切都看不见了,他的双眼黑漆漆一片。
王春发使劲地揉了揉眼睛,努力地睁大眼睛,眼珠子突兀出来,还是什么也看不见。
想起了郑雨山对他说过的一句话:“你肾虚得非常厉害,精血亏空,不好好调养身体,迟早瞎了眼睛。”
王春发的额头冒出了冷汗。
他的眼睛瞎了,真的瞎了。
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终于大吼起来:“我眼睛瞎了,我眼睛瞎了——”
郑马水他们刚刚埋好人,就听到了王春发的吼叫。
他们来到王春发的面前。
王春发的双手伸出来,摸到了郑马水的衣服,他警觉地说:“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