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无边无际的哀伤 1952年(第34/41页)
郑马水说:“干你老姆,你连老子都看不见了?”
王春发焦虑地说:“看不见了,甚么也看不见了,我完了,完了——”
三癞子说:“王春发,你不会是装的吧,是不是不想干了。”
王春发的话里充满了哭音:“我怎么可能装的呢,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不干了呢,不干了我吃甚?我舍不得这碗饭呀,舍不得呀——”
郑马水说:“看样子不想装的,他的眼睛真的瞎了。”
三癞子说:“那怎么办?他眼睛瞎了,就成废人了,没有用处了。”
郑马水盯着王春发,思考状。
郑马水的手下嗡声嗡气地说:“留着他也没甚用,干脆把他也埋了,省得日后他把事情说出去。”
三癞子说:“这样不太好吧。”
王春发听到有人说要把他埋了,吓得浑身颤抖,牙关打战:“不,不,不要埋我,不要埋我,我甚么都不会说的,甚么都不会说的。郑委员,你不能埋我,不能埋我呀,我还有老母——”
郑马水冷冷地说:“天下人都晓得你是个不孝子,你还谈甚么老母?”
王春发跪了下来,抱住郑马水的腿,泪流满面,嚎叫道:“郑委员,你不能埋我,我甚么也不会说,不能埋我呀,饶了我一条狗命吧——”
郑马水叹了口去说:“算了,不埋你了,好歹你和我们干了一场,不能卸磨杀驴,老子不是那种无情无意的人,起来吧,你跪我作甚,老子又不是土地菩萨。”
王春发听完郑马水的话,松开了抱住他大腿的手,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郑委员,你就是土地菩萨,就是土地菩萨——”
郑马水对那三个手下说:“把他送回家吧。”
说完,郑马水背着手,朝唐镇方向走去。
三癞子跟在他后面。
……
王春发的眼睛瞎了。戴梅珍好像十分高兴,说些风凉话:“王春发,你也有今天,现世报了吧,我看你以后还怎么折腾。”戴梅珍冷言冷语刀子般剐着王春发的心,他躺在眠床上,恨得咬牙切齿,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想,这样下去,还不如让郑马水把自己活埋了。
李秋兰对戴梅珍说:“婆婆,你不能这样说,无论如何,他也是你儿子。”
戴梅珍说:“就算我没有生过这个儿子,他还是人吗?我们被他折磨得还不够吗。”
李秋兰无语,出门去了。
她去找郑雨山。
李秋兰把郑雨山领到了家里。郑雨山给王春发把了脉,开了几副草药。他对王春发说:“你要安心休养,暂时不要有房事,不能劳神,吃完这几副药,再看看。”王春发不吭气,就是眼睛瞎了,他还是继续自摸,仿佛这就是他的全部人生。李秋兰把郑雨山送出家门,说:“郑郎中,你看春发的眼睛能好吗?”郑雨山说:“我也不能打包票,治治再说吧。”李秋兰心里特别不好受。
过了几天,王春发开始莫名其妙地发火。
他不是怒骂戴梅珍,就朝李秋兰耍赖。
戴梅珍还是用风言风语刺激他。
李秋兰还是忍辱负重。
这天晚上,李秋兰端了一碗野菜汤来到王春发床前。王春发睁着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死鱼般躺在眠床上。李秋兰说:“春发,起来吃点东西吧。”王春发说:“不想吃。”李秋兰说:“不吃会饿坏身体的,赶紧起来吃吧。”王春发怪笑了一声,说:“身体,身体,嘿嘿,我的身体早就坏了,坏透了,我现在是生不如死呀。”
李秋兰心想:“我才是生不如死呀。”
她说:“快起来吃吧,郑郎中说了,你只要安心休养,坚持吃药,会好起来的。”
王春发说:“他说过我的眼睛还能够看得见东西。”
李秋兰为了安慰他,只好说:“会看得见的,只要你听我的话。”
王春发坐起,说:“那我要吃饭了,我要吃饭了。”
李秋兰说:“我喂你吧。”
王春发说:“你真以为我是个废人?别人说我是废人,连你也认为我是废人?”
李秋兰说:“没有,我没有认为你是废人。”
王春发说:“那你还说要喂我。”
李秋兰知道他的脾气古怪,只能顺着他来,说:“好吧,不喂你了,你自己吃吧。”
王春发接过那碗野菜汤,喝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