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伞天(第4/14页)
“云梅,”维圣有备而来,这一席话稳定要说得漂漂亮亮,“我有个机会再出去念点书,我——做点研究——你知道——学些新东西也是好——这样好——”
云梅定睛看着他,像是一心一意地在听。维圣教她望得心慌意乱;说辞虽然不脱盘算的一套,却是大乱了章法。讲了一会儿也就住了口,心里很觉窝囊。
“是好事啊。你不是比较不喜欢教书——”云梅不忍他难堪,放柔声音,慢条斯理地斟酌起句子。哪知维圣耳里听来却是一派不在意下的声气。
“我知道,”维圣粗声粗气地打断了云梅,“你嫌我烦,我走得远远的最好。”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爱走不走,我管得到你?”
云梅的声音一高,维圣立时就闭了嘴。这是他的老法子,对付云梅突如其来的脾气是再灵不过。云梅果然不再说话,却是一抽身走了。
管太太,管先生,一前一后地进了屋,就见维圣一个人在客厅里。管太太不经意地道:“云梅呢?”维圣不晓得要怎么说,站起来看看管太太,又看看管先生。镜片厚,小眼睛不会说话,没能表达出几分难为情。
管先生笑着招呼:“维圣,说是又要出国了。好,年轻人多历练历练。”维圣本想告诉他,也还没决定,却只点点头,随管先生重又坐下。管太太兴孜孜地厨下忙去了。
“管伯伯,”维圣向来不惯爸呀妈呀地喊两老,“要伯母不要忙了。我一下就走。”
“吃了饭再说,好久没在这儿吃饭了吧。今天有菜。”
“不用了。”维圣想不出好借口,可又实在坐不住。“真的不用——还有些手续的事——”
“咦,不是说还没有吗?”管太太拿了碗筷来摆,插口道。一面喊:“云梅,来帮忙摆桌子。”又下去了。
“嗯,也就是这一两天——”维圣含含糊糊地说,也不晓得给谁听的。管先生弄不明白,随他去了。维圣站起来告辞,管先生体谅他事情要紧,不再坚留。管太太后面听见,忙跑了出来:“什么!吃了饭走。”一下子会过了意道:“又和云梅生气?这孩子!”
“士品,招呼着锅里。”管太太觉得云梅闹得不像话,看是不能不说她两句。
“伯母,伯母。”维圣急了,颦眉撅嘴地告着饶。
管太太看看她这好女婿,不觉幽幽叹了口气,她能怎么说?“我女儿就是个怕硬不怕软的脾气。你骂她两句,捶她两下,拿点男儿气她看看!”当初还不是怕云梅这性子要吃亏,才欢喜她交了维圣。做妈的哪个不疼女儿,这话怎么说?
“有时也不要太让着她。”管太太说这话,像是脸上挨了自己一个巴掌。
维圣似懂不懂地点点头,道:“过两天我再来。”管先生、管太太送到门口,勉励几句,毕竟教他走了。
维圣的申请很快批了过来。这些日子维圣一直没回台北,拿上课和研究的事忙着,还写了一篇报告寄到IEEE发表,心里很有点成就感。可惜这份快乐云梅也分享不来。一面赌气,一面也实在是机会,维圣出国的事搞得很起劲。却是不知怎的,心头老是怅怅然。但他究竟是个学科学的,这样情绪上的琐碎还难不倒他。
维圣等订好了机票才觉理直气壮又能去找云梅。他存了分示威的心:“谁要她这样给我脸色,一点小事罢了。”却又实在有挥不开的想念,大半个月没见她了,她还好吗?
正巧云梅一个人在家。开门见是维圣,脸上就笑吟吟的,心里高兴他到底来了。才让着坐下,又绕到维圣身后,弯下腰,用手臂钩着维圣的头颈,腻着声音道:“还生我的气呀?”维圣心里纳闷,明明你生我的气嘛,却是只会摇头,云梅就他腮上亲了一下,道:“我说不会嘛,妈还整天啰嗦!”
云梅这个喜怒无常的脾气,不晓得教维圣吃了多少苦。若是维圣不痛快,逢上云梅高兴,三两下就敷得维圣妥妥帖帖;若是云梅心里疙瘩,维圣就只能慌了手脚。云梅却还伤心,凭什么他生气——这也难得就是了——她就活该得逗他;她生气,他就只知道发傻,终要让她没趣地自己妥协?
维圣受了抬举,满腹委屈就待吐了出来,可又没把握,保不住云梅要变脸。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叹口气道:“唉,都怪我太爱你了。”话才出口,他又恨不得吞了回来,肉麻不去说它,言下还像派了云梅的不是,他真没有这个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