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访谈录与文棣对谈(第5/12页)

沈睿:所以你要求的是灵魂的对话。

残雪:唉。写的就是灵魂的故事。实际上是所有的人都是我的读者。不分阶级,也不分地位什么的。

沈睿:你觉得是这样吗?中国的读者和外国的读者会有同样的理解吗?

残雪:中国的差一点吧。

沈睿:你觉得中国的要差一点?

残雪:唉。要启蒙,所以我写了那些书,写关于卡夫卡和博尔赫斯,就是为了启蒙,因为他们对现代艺术还不习惯,有很多对我的感兴趣的,但是又说不出来。越写到后面,越抽象,他们也不耐烦了。还是有很多感兴趣的,不然,这么多杂志都欢迎我的文章,还愿意给你出书,还是有读者,只是读者也很矛盾,不知道要不要看,我就想来写这种挑战的东西。

文棣:现在评论界,我们以前讨论过中国的评论界,你很不满意,对他们,你现在……

残雪:现在还是这样。他们实在是没有办法,一点都不想进步啊。尤其作协理论组和大学里头那几个,死死地板着现实主义那一套,认为是万能法宝。像我这种小说他们都能往那上面套。还有的,学了一些新名词,但文学感受确实跟不上去。感觉不好,怎么能搞评论?在中国就可以,甚至可以出大名。

文棣:还是这样吗?

残雪:前不久我还在琢磨这事,我还在《中华读书报》上说了,记者把它们写下来,结果他们到处引用,我谈起中国的评论家比中国的足球还差得远,思维方式陈旧,完全不喜欢文学,也不读作品。(笑)

文棣:还是一样的,嗯?

残雪:他们到处都讲,我想,我不管,反正讲了,就算了。

文棣:对,没什么关系。没什么变化,这几年?

残雪:更次了!八十年代是有一些好的,认真读书的评论家,比如说吴亮那样的,虽然水平不够高,他们还看作品。现在的评论家完全不看作品,信口开河,把什么后现代,后结构,后什么后什么扯来扯去,乱搞。完全跟人家原来的意思相反,在这里用。

文棣:年轻一点的人,看你的作品,是不是跟以前老一点的人看不一样?

残雪:现在我把希望寄托在年轻的读者身上。但是还没有碰到出色的,不,有一些有兴趣的,有个别的出色的。

沈睿:你读不读评论家写你的评论呢?

残雪:读啊。

沈睿:读的时候,你怎么感觉呢?

残雪:感觉很次。他们一般完全不耐烦看作品,又根本不去仔细研究西方的理论,随便乱搞,都是从一个目的出发,搞一些材料来,为他的中国特色的理论来作说明,都是那样搞的。比如李陀,他搞的什么东西呀?很次,他现在也没市场,搞不出什么东西。他80年代提倡现代主义都是假的,现在的他才是他的本相。他现在像50,60年代一样,提倡世俗关怀,文学干预社会,呼吁作家写下层人物。另外,他还是一个文学上的民族主义分子,非常狭隘,他只能欣赏汪曾祺老一辈,以及很像汪的那些作家。那个我承认,他的中国古典文学的功底还可以,但是对于现代艺术他完全是一窍不通,完全不懂,根本就说不进去,你跟他说什么他都听不懂。他认为中国古代文学最好,将来世界上的人都会来和中国讨教,他就等着那一天。再就是搞那种如今吃香的所谓第三世界文学理论,用来蒙国内的读者。关于这一点,我以后还要写文章的。

文棣:我想做一个作家,看别人的评论,一定是不耐烦的。

残雪:我比较耐烦。因为这就是我跟世界的交流啊。我很耐烦,我有时仔细看,看看它到底在讲什么。

沈睿:但是,如果评论所解释的和你想的差得很远,你怎么想呢?

残雪:我也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想琢磨它的意图,这是我的世俗生活嘛。如果对外部完全没兴趣,哪里还会有创作动力呢。

沈睿:有没有帮助呢?比如有的时候,有没有有的评论对你有启发?

残雪:那没有,那差得太远了,那完全没有,那差得太远了。他们主要是没有欣赏现代艺术的眼光和习惯,还没有入门。一提起文学的批判性,他们立刻扯到文革上,在他们的观念中,批判就是批文革嘛,还能批什么呢,难道批自己?!那种事在他们是无法想象的。所以他们对我的作品感到害怕,就不提,好像没有我这个人一样。

沈睿:你觉得你的作品是和现代艺术联结的。

残雪:对。

沈睿:你说的现代艺术指的是西方的现代艺术,还是——

残雪:现代艺术当然是西方的了,中国哪里有什么现代艺术!只能是学西方的。向他们学习,不一定比他们差。很可能就超过他们,我有这样的看法,文学的风是在世界流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