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马国瑞问(第7/10页)

马:比方说,那个法国文学十九世纪的,像巴尔扎克,你好像对这个不感兴趣。

残雪:以前,小的时候都看过,年青的时候特别感兴趣。

马:但是你没有写他的评论。

残雪:也可能还没到时候吧。人家都把他看成是一种现实主义的那种东西,但是,好像据博尔赫斯说并不是那么回事,还有另外的解释,就是有深层的东西,可以完全做出另外的解释,像巴尔扎克的东西。所以我先看他们这些很明显的作品,像《唐·吉诃德》啊,但丁啊,先把这些很明显的搞完以后再看那些。

蔡:像你这样的长篇小说(指《最后的情人》)从构思到出版用了多久?

残雪:这个是用了十个月,我不构思的,我从来不构思,因为我是自动写作。

蔡:情节上,你是让它自由发展。

残雪:我不构思,比如像写长篇,我每天都写短篇,写到一定的时候,那一段时间很有激情,或者是身体很好,大概是那个状况的时候,我就有了那个写长篇的冲动,我就说来写一个长一点的东西,长一点的东西肯定是跟短的是完全不同的东西。然后,大概有了那种想法之后,过两三天就会开始写,隐隐约约的有一点感觉,我大致可能是一个什么方向,但是那种东西说不出来,只能,哈哈(笑)。

昶伟:你先构思,然后,再给自己出题目,然后再开始创作。是这意思吗?

残雪:我不构思。

昶伟:就是说,起码你要想到一个话题吧,好比我写一篇东西,我总得有一个话题引出来的。

残雪:我那个话题说不出来。

蔡:没有明确的,只是一种模糊的感觉。

残雪:我想,人的那个潜意识,或者叫做灵魂,我刚才说过是有结构的,我只要真正做到自动写作的话,我写出来的这些不能理解的东西,它里面一定有结构,只要有人有那么大的力气去研究,他就会找出来。我甚至自己都感觉到了那一点,在写作的时候能够隐隐约约的可以感觉到那个结构在推着我走,但是我不能用头脑去结构,假如用头脑去结构,写出来的肯定完全没有意思。

马:那个你写的这个新长篇,是先有书名吗?这个《最后的情人》?

残雪:没有,没有,最后写完了再随便搞的,哈哈(笑)。但是他们说这个题目很好。它把整个的书都罩在里面了,都概括了。

Kilu VON PRINCE:我问一个问题,关于这部小说,我只看了第一章,真的不很了解。但是,已经发现了在这本小说里面,有对我来说比较有意思的方面。比如说,对我很重要的一个方面是,现实和文学的关系,因为有一个主人公他看很多很多本小说,然后现实中有些古怪的事情,而且他的小说中也有古怪的事情,所以,你能不能说一下,现实和文学有什么样的关系?

残雪:这本书的确是一本描写“关系”的书吧,但我的那个现实跟一般人所说的那种现实不一样,不是一般人所说的那种表层的现实,它另外有一个现实,就像博尔赫斯一样,他在自己的评论里面说过,两个王国并存,同时存在,这个和那个都是对称的,我是另外那一个,下面那个。我的那个现实,像这本书里面,用的那些词好像是表层的现实一样,大家都看到的,比如像《五香街》也是这样,那些词,那些事情大家都能理解,和我们平时日常看到的经历的这些东西相似,但是实际上它不是那个东西,语言是有很多层次的,我小说中使用的语言,不是用一个表面的意象就能概括这些词,这些句子的意思,它里面还有一个东西。

蔡:刚刚提到这本书中的一个问题,我还没有看,她提到的问题当中讲到小说中间出现写小说这个情节,对不对,这个在法国的新小说是很突出的一个特点,你在写这个小说的时候,有那个在你的意识当中吗?

残雪:就像连环套一样吧。

蔡:小说当中反映写小说,像书中镜子,镜子当中反映的是文学中的一点,他把写作本身作为一个现实在写作当中反映出来。他就是这样,你在写的当中有这个法国新小说的情况吗?

残雪:那个现实是写作的现实,文学的现实,潜意识的现实,不是大家公认的那个现实。所以她说这个是文学与现实的关系,我也同意,但是不是那个大家公认的现实呢?我完全都把它内在化了,我所有的那些描写的外部的细节,全部都是工具,不是目的。所有的外面的所谓“题材”我都可以写,拿来,我就可以写,我不局限于哪一类的题材,所有的题材我都可以写,但是它只是工具,它是拿来为我的里面的那个现实服务的,不是外面的那个表层的现实,是下面的那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