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质 第三十节(第2/5页)
“怎么赔得这么厉害?”
“他娶了个新老婆,是马台镇的农民。他为了给老婆争脸,就在马台镇那么偏远的地方盖了一座大楼,有五层楼,好几亩地,造得就像白宫一样气派。他的婚纱厂就在那楼里,但是只占了小半个楼层,其他地方他想出租挣钱,可惜,马台镇没划进开发区,他白费劲了。”
“盖房子把钱都花光了?”
“岂止。不但花了一百万,还借了银行六百万。”歪头奸笑道,“现在他每个月得还几万块的利息,他死定了。”
我想了想说:“陈老板对我没什么不仗义的,直接跳槽到你这里来不太好,等以后吧。”
“行啊,不会很久了,再有两个月他就可以倒闭了。”
聊完了,我回到店门口,觉得少了点什么,仔细一看我的自行车被人偷走了。
天哪,我的破车,我那辆必须用鞋底充当刹车皮的破车,居然也被人偷走了。火车站是小偷最猖獗的地方,但即便如此,也不应该偷我的自行车啊。我想找一辆比它更破的都难,这他妈的太没天理了,它明明已经超出了小偷的底线。
有一段时间,雨停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指望着洪水能退下去。那一年戴城的情况尚可,城里没有发生太严重的内涝,但是几百公里之外江水滔滔,用报纸上的话说:险情不断。我们第一次为发生在远方的水灾本身而担心,以前我们只担心发大水了有很多人端着饭碗到戴城来要饭。
老杨还是没回来。
小苏对我说,他三天后就走,坐火车去上海,避开灾区,坐飞机到北京。东西不能带太多,假如我看中什么,就送给我了。
一双皮鞋,一件夹克,一顶草帽,一把雨伞。后来我说伞不能收,不吉利。小苏笑笑说:“咱们本来就散了。”
“你不等老杨回来了?”
“有点等不及了,怎么办?”
“确实去得太久了。”
“有他的消息就打我电话。
“这会儿美国一定很安全吧。”我感叹说。
我看中了小苏的自行车,一辆白色的、极其破旧的公路赛车。小苏没二话就把车给了我。第二天我骑到火车站,中途有一条施工的路,坑坑洼洼的,公路赛车没法骑,我只能推着自行车着泥水闯过去,到婚纱店一看两条裤腿全完了,脚上穿着凉鞋倒还能应付。马汉不高兴了,认为我的形象不佳,有损店风,让我回家换裤子。我只能又推着自行车回去,到小苏家附近我渴坏了,进去喝水。小苏看了看,对我说:“路小路,我去帮你赢辆自行车回来。”
“怎么赢?赌钱?”
小苏叫了一辆出租车,把自行车架在后备厢里,我们直接去戴城乐园门口。小苏说他看了报纸,这一天著名外国品牌“肉的慢”在戴城乐园门口举行自行车比赛,男女前三名各奖一辆“肉得慢”十八速山地车,非常适合闯工地。比赛距离是二十公里!我说我他妈的已经累趴了,骑不动。小苏说:“我来骑,你在这儿等我。”
“你有把握吗?”
“我对赛道很熟悉,这一圈往返,正好是我们去孤儿院那边,绕过山再回来。哪儿上坡哪儿下坡,我都清清楚楚的。”小苏说,“路况很好,我的公路车可以的。”
“车况和人况呢?”我叹着气问他。
“试试看嘛。我要是没赢到,你也别怪我。”
到了戴城乐园门口才发现,我的天,人山人海。无数人推着他们的山地车、公路车、老坦克、公主车,好像还夹杂着黄鱼车,拥在起点站,显然都是想赢一辆“肉的慢”的。在这些人里,我居然还看见了好几个外国人!他们打扮得非常专业,一水儿的山地车,穿着紧身裤,头上还有一个向后凸出的安全帽。跟中国人赛车,你是得注意安全。其中还有一个老黑。我立马怂了,拉小苏的衣袖说:“咱别比了,冠军肯定是老黑的。”小苏说:“你在说什么啊?你很怕老黑吗?”
不是我怕,而是历史证明了的。当年我在化工学院和杨迟一起打篮球,对方球队里有两个老黑,比我们高半个头,这弹跳力不是盖的,比歪歪的哥哥还厉害,随随便便就能灌篮。我和老杨跟他们打了十五分钟,累得吐血,一个球没投进。最后下结论说:“是个黑人就比你强。”这种来自体能上的挫败感,我少年时几乎没有体验到。我打架拿亚军,逃跑拿冠军,一直深感自豪。在黑人面前才会明白,这什么都不是,你只能根据自己的肤色假装是个白人而歧视一下老黑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