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樱花仿佛偷偷约好,一夜之间骤然绽开笑颜。喜子爱看樱花,看着就有些透不过气。真是太漂亮了。她这几天进了校园,都要绕着图书馆大楼走一圈,就是想多看看樱花。没到上课时间,学生们也喜欢徜徉在樱花树下拍照谈笑,手里拿着书本也只是做做样子。
图书馆前的两排樱花树是日本晚樱,初开时花瓣是淡粉色,过两天就变成透明的莹白。喜子推开办公室的窗户,就能看到盛开的樱花,蜜蜂嗡嗡地在花间起落,鸟也飞来啄食花瓣。难道鸟吃花的吗?
喜子想到她和小安子,不就和这樱花一样吗?美而热烈,又注定沉重而短暂。独自一人的时候,她只要想到小安子嘴角就会微微翘起。她过去的性子多少有些硬和冷,如今在小安子面前她却是少有的温柔。可是,她最近只想远远地躲着他。她开始害怕了,莫名地害怕。
喜子拿起抹布擦桌子,眼睛却忍不住瞟着窗外的樱花树。突然,有人从后面拉了她。喜子差点儿叫出声,知道是谢湘安进来了。她想挣脱他,却被他拖到了资料柜后面亲吻。
喜子吓得脸都白了,轻声说:“别胡闹了,这是办公室!”
喜子好不容易推开小安子,却又听他质问:“为什么这几天都不愿意见我?为什么见了我就绕路?”
“我哪里绕路呀?”喜子轻轻地说,不能多作解释,“小安子,你回自己办公室吧,这不是我俩说悄悄话的地方。”
谢湘安就像受了委屈的大孩子,不声不响地出去了。她望见谢湘安的背影慢慢晃出门外,胸口突然空空地作痛。自己明明那么想小安子,可见面又畏惧,不见又惆怅。
喜子打扫完了办公室卫生,桌上的电话响起来了。她迟疑着接了,怕是谢湘安打来的。果然是他,又是刚才那句质问的话:“为什么见了我就绕路呢?”
“我哪里绕路了呀?”喜子也说着刚才的话。她想可能是自己进了校园就绕到楼后面看樱花,谢湘安正好远远地看见她了。
喜子来不及解释,又听谢湘安说:“你总躲着我,不肯见我。可是我呢?看到一棵好树,就想和你一起站在树下;吹来一阵好风,就想你也一起被风吹着;吃到好吃的,就想为什么你没有也在这里吃。”
几天后,谢湘安坐在她办公桌对面,外人看了就像汇报工作的样子。他表情严肃,说:“我报了一个暑假的旅游团,去法国、意大利和瑞士,半个月。我报了我们两个人的名。”
喜子惊得全身发麻,胸口马上又柔软起来。她第一次看到小安子那么霸气,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她自己好像真变得年轻了,坐在她面前的是一位大哥哥。要是换一个地方,她会小鸟依人伏在他怀里,轻轻点头答应跟他去欧洲。
谢湘安不等她答应,又好像不必等她答应,说完这话就起身走了。喜子这时才理智地想这事,只叹小安子太鲁莽了。她哪是说跟他去欧洲就能去的?她越想心里越发慌,害怕她同小安子的事只怕要就此打止了。
晚上回到家来,喜子定了半天神,说:“我们几个同事邀着暑假去欧洲,你同我一起去吧。”
孙离的回答正是喜子猜到了的:“我从来不参加你们同事的活动,你知道的。”
“我的同事们都希望你一起去呢!”喜子又说。
孙离笑笑,说:“别再说你的同事崇拜我了。我知道,你那些教授同事,说的都是假话。他们眼里,只有那些不再喘气的作家才是经典作家。”
喜子也笑笑,说:“我们在讨论你去不去欧洲,怎么说到喘不喘气了?”
孙离说:“你跟同事去玩吧。我手里小说正要赶一赶,也走不开。”
“我也没有最后定,再看看吧。”喜子说得漫不经心。
喜子说完这些话,躲进卫生间半天不想出来。她揉着毛巾,三番五次地洗脸。泪水止都止不住。她不习惯这种撒谎的日子,谎言总有戳穿的时候。
过了两周,喜子回家对孙离说:“我不想去欧洲了。”
“为什么呀?”孙离问。
喜子说:“本来有五个同事一起去的,今天有三个人说不想去欧洲,改去日本。”
孙离说:“不是还有个同事吗?”
喜子说:“男的,小谢。他是执意要去欧洲,说一个人也要去。”
孙离问:“欧洲和日本,你愿意去哪里?”
“你知道我想去欧洲啊,我都说了几年了。”
孙离心里虽不大情愿,嘴上只得说:“那你去啊,有小谢陪着也行啊。”
喜子就势故意说得随便,道:“小谢知道只剩我俩去了,可高兴了。他说正好逮住机会给我提包,当小跟班。我说你比我亦赤只大十几岁,我等于带着儿子出门吧。小谢说我占他的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