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4/42页)
星期日上午武明生就上了开往东郊的公共汽车,张子鱼在前边那辆车上,五分钟一趟公交车,武明生与张子鱼就差五分钟,不能差得太远,一小时后下车,也是五分钟的距离。孟凯插话:“五分钟好长一段路呢,你盯得住吗?”武明生声音很低:“人在那种情况,眼睛尖得不得了,老鹰都比不上。”
几百米外,武明生看见李芸提着刚买的新鲜蔬菜和水果与张子鱼相遇,张子鱼帮李芸拿东西,李芸把水果递过去,不让张子鱼拿蔬菜和鱼,给人感觉好像水果是张子鱼带来的。武明生在兴庆公园待了整整一天。他没必要尾随张子鱼返校,他听完李芸弹奏《少女的祈祷》,好像那首曲子是给他弹奏的,反正张子鱼听不到《少女的祈祷》。
孟凯就笑:“你这不是阿Q吗?”武明生沉痛地告诉他:“这就是我的悲哀,当时我就明白了,张子鱼在家乡小县城不可能跟大连医科大学的女生有结果,离家太近,一个西关一个东关,再让崔健的摇滚乐吼几下,等于提醒他真实的处境,西安就不一样了,拉开距离,我在宿舍狼哭鬼嚎地吼崔健的摇滚乐没用。”孟凯笑:“那你还吼个什么劲?”“发泄,也能给他制造不愉快,游击队、麻雀战,久而久之也有作用。”“口里人就是心眼多,我在精河眼睁睁看着女朋友被他抢走只能自己跟自己过不去。”武明生就拍孟凯的肩膀:“来西安来对啦,我的新疆兄弟,西安啥地方?十三朝古都啊,安禄山这个胡人都迷上了古长安,都摸了杨贵妃的咪咪,都想做中原的皇帝,你会在西安东山再起扳回来的。”两个坏蛋咣啷碰一下酒杯干了。武明生带的是陕西西凤酒,孟凯带的是新疆伊犁特,都是五十二度的烈性酒,都是新疆人的喝法,大茶杯,一杯三四两,上下一咣啷,三杯下肚,就巴心巴肺,武明生说的都是大实话:“明天跟我回县上。”
武明生跟张子鱼是关中西部渭北乡党。武明生一路上给孟凯鼓劲:“你就不想想,李芸那么让人心疼的乖女子,瞅上她的能是我一个人吗?对,你说得对,公开的暗中的长期潜伏的敌人很多,人多了办法就多,张子鱼防不胜防啊。同班有个同学随张子鱼回渭北老家,张子鱼得把人家当贵客,好好待承人家,同学能上你家说明你人缘好,把人活出来啦,可我不这么想,我第一个反应就是那个家伙摸张子鱼的底细来了,火力侦察嘛,我跟张子鱼正宗的本县乡党嘛,我光明正大去了张子鱼家,本县乡党嘛,不用他张子鱼陪,直接去,抱个大西瓜就是客,带包大雁塔满村乱逛,逢人一根烟,张子鱼的祖宗三代,事无巨细了若指掌。谁也没有我知道得多。”
到了渭北小城,孟凯就不紧张了。渭北是个地级市,张子鱼武明生他们那个县属于渭北下边一个县,具体哪个县就不明讲了,你只要知道渭北小城就是渭北市下边一个县就行了。
过了渭河拐几十道盘山公路,就是新疆天山达坂绕来绕去的那种盘山路,孟凯感到新奇,天山的盘山路会把你引到一个险峻的山口,新疆人叫达坂,过了达坂,豁然开朗,不是大峡谷就是山中草原,天山腹地东西纵横着许多地球上最富饶的山中盆地,那也是牧人们向往的夏牧场,湖泊河流青草地,骏马牛羊而且还是天鹅的栖息地。渭河北岸山丘般的黄土高原之上是辽阔平坦的台地平原,猛然出现在高原之上,辽阔的大平原迎面扑来,庄稼,树木和村庄,大平原上纵横着许多深沟大壑,沟底闪烁着北方的季节河,秋季洪水滔滔,春夏则清水涟涟如同俊俏女子深情的毛毛眼,这些沟底的河流全罩在北方绵软的柳树丛中。孟凯在西安的护城河和公园见识过这些绵软的柳树,孟凯想象的李芸应该是绵柳和河流的完美结合。车子跟狡兔一样跌入深沟大壑,又鹞鹰般翻上沟沿。西北高原一个习惯说法鹞子翻身,孟凯在华山体验过。爬华山的人大多不敢冒这个险,武明生不停地煽惑,还拿新疆儿子娃娃刺激他,孟凯咬咬牙就在华山道上来了一段鹞子翻身,手抓铁链,面朝上壁虎一样紧贴石崖,背朝下是万丈深渊,失手掉下去要在渭南去捡骨头,肉是没有的,陕西人的说法,连烂臊子的肉也不剩一丁点。鹞子翻身不足二十米孟凯出了一身汗卵蛋都吸进肚子里了,全身都是硬的。武明生问:“感觉咋样?”孟凯说:“钻到地心里了。”武明生就笑:“文绉绉的还地心里了,地心是那种感觉吗?怪不得叶海亚跟人跑了。”孟凯就嚷嚷:“曲里拐弯的,啥意思嘛?”武明生就说:“我们北塬人的老规矩,娶媳妇之前,来上几回鹞子翻身,越早越好,有出息的儿子娃娃十二三岁就敢鹞子翻身。”孟凯还在瞪眼睛,武明生就实话实说:“女人要的就是鹞子翻身那股子狠劲,咂一下舌头回味一哈(下),是不是钻到女人的肉里头去了,还地心,地是个啥?不就是个嘛。干啥的?往肉里头钻的。男人活在世上可不是地老鼠,可不是新疆旱獭,是要吃肉的。”孟凯说:“陕西人狠。”武明生说:“不要陕西陕西的,咱们大西北,咱们灭了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