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7/42页)
狗日的张子鱼有良好的生活习惯和卫生习惯,小情调也有,还有篮球中锋所没有的清澈坦诚的目光。正是这种清澈坦诚的目光平息了假情书引起的风波,受假情书蒙骗的女生不再公开挑战李芸。
李芸不再躲张子鱼,课间休息时李芸走到两个教学楼中间的空地上享受阳光,那也是她以前跟张子鱼打羽毛球的地方。张子鱼果然拎着球拍过来了,他们互相看一眼没有说话连微笑都没有,白色的羽毛球就飞起来啦。李芸打得又快又猛,张子鱼只有招架之势,十几个回合后,羽毛球从凶猛的鹰变成轻盈的燕子。好多年以后在遥远的阿拉套山下,武明生见到阿拉山口暴雨般的燕子时就想起古城西安校园的秋天,飞翔在李芸与张子鱼之间的绝对是一群迁徙的鸟,空旷遥远,让人浮想联翩。武明生忍不住问孟凯:“想不想见李芸?”“开什么玩笑?”“老远看一眼又不是拜访她。”
在去西安东郊那个办公楼的路上,孟凯还不停地嘲讽武明生。出了东门,孟凯就不吭声了,过了动物园不到十分钟,车子停在路口的树荫下。武明生公司的皇冠车,摇上玻璃就像个小堡垒,两个臭男人安安静静地等单位下班那一刻。
根本不用武明生指点,孟凯就看到只有电影里才有的镜头,深景也就是长镜头,绝对是长镜头,那个叫李芸的女人在大楼前的林荫道上就把孟凯的目光吸引过去了;急着回家的男男女女大都穿过广场直奔大门口,这个叫李芸的女人不慌不忙穿过大楼进入林荫道,太阳就被树荫隔开了,阳光在树叶和藤蔓的缝隙里滴滴答答往下掉,这个叫李芸的女人从深景变成中景,可以看见咖啡色的风衣和脖子上的丝巾,这个叫李芸的女人没有去过新疆,可她脖子上耀眼的丝巾让孟凯产生错觉,那不是维吾尔人特有的艾得莱斯吗?这种西域大漠特有的丝绸闪烁着太阳的七种原色,女人的眸子和面孔不断地让太阳消失……武明生悄悄地告诉孟凯她就是李芸,孟凯让武明生闭上臭嘴,那个叫李芸的女人已经走到林荫道的尽头了,阳光从滴滴答答的毛毛雨变成倾盆大雨,变成暴雨,也就是黄土高原上的白雨,在中亚细亚戈壁大漠人们叫豪雨,豪雨中的女人一下子成了美妙绝伦的大特写。武明生小声提醒孟凯,“那是李芸不是叶海亚。”武明生的声音就大起来,孟凯一动不动,完全被大特写吸引住了,整个人都是硬的,跟戈壁滩上的石头一样,那个大特写越来越近,推着自行车出了校门,车子就跑起来了,朝着路口朝着孟凯过来了,太阳一下子就被自行车飞旋的辐条给铰碎了,李芸的形象覆盖了整个银幕,李芸和她的自行车跟孟凯擦肩而过,咖啡色的风衣在汽车玻璃上扫了一下,孟凯跟世界就隔着一层玻璃,车窗要是摇开一点缝就能闻到风衣和那女人的芳香。武明生再次提醒孟凯,“那是李芸不是叶海亚。”孟凯没有反应。武明生就把车子开到公司,孟凯还能自己下车自己上楼,武明生就放心了。
武明生的助手弄几样好菜,柜子里有酒,办公室里有床有沙发。“咱们今儿个喝他个烂醉如泥。”武明生的助手陪着,三个男人一人一瓶西凤酒,墙角还蹲着五六瓶,助手就喊:“老板,新疆人就这喝法?”武明生就说:“新疆人喝酒都是墙角摆一溜,咱摆五六瓶不算个啥。”孟凯闷头吃菜喝酒不说话,都是西安的好菜,西安饭店的葫芦鸡,回民街的腊羊肉酱牛肉,还有凉拌黄瓜花生豆。刚开始用茶杯喝,一瓶酒刚好三大杯,喝了三瓶,孟凯就有了感觉,就把杯子推开,掂起酒瓶,拿牙一咬金属盖子就掉了,就跟号兵吹铜号一样酒瓶子就响起来了。武明生的助手没去过新疆没见过这种阵势,武明生就说:“这叫吹喇叭,没结婚的小伙子都这么喝。”孟凯马上纠正:“小伙子是口里人的说法,我们新疆人叫儿子娃娃。”“对对,儿子娃娃儿子娃娃。”“你两个不是儿子娃娃,嗯?大腿根少一块肉吗,嗯?”武明生就咬酒瓶子半天咬不开,助手拿筷子夹住一撬撬开了酒瓶子,孟凯的酒瓶子就过来了,三个瓶子上下一咣啷。孟凯第二次吹起了喇叭,嘟嘟嘟几下酒瓶子就空了,孟凯就咬开第二瓶,一次都干掉了,一鼓作气冲上山头,典型的冲锋号嘴里呼出的不是酒气是古老的蒸汽火车喷出的热气,整个人湿漉漉面孔就像一团火,容光焕发,眼睛特有神,完全是沐浴后的那种神清气爽的精神劲儿。武明生的助手惊讶得不得了:“喝酒还能喝出这种状态,跟奥运会冠军一样。”武明生去过新疆好几次,武明生小心翼翼地举着瓶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舔着,孟凯就说:“这么好的酒叫你喝成泔水啦。”武明生不搭话只搭理酒瓶子,跟婴儿吃奶一样吮着酒瓶子,孟凯就一把夺过酒瓶子,往桌上一蹲,“驴日哈(下)的,把人家张子鱼欺负够啦,又来欺负酒。”武明生就呵呵笑:“我把你当朋友才掏心窝子,我要不说你知道个屁。”“我已经听烦了,你还一个劲地说我都恶心了。”“张子鱼抢了你心爱的女人你搞清楚,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这是革命的首要问题。”“你还是朋友?你是个!”“男人宁可没头也不能没,可是个好东西。”孟凯呼一下站起来:“没有女人长一千个一万个有啥用?”孟凯一步一步逼过来:“张子鱼是个爷们你把他剁了捅了都没关系,李芸是个女人,那么好个女人,你还喜欢过人家,你竟然给她泼脏水。”武明生又是耸肩膀又是摊手:“男人争女人啥事都弄哩,我也没办法。”孟凯大吼:“就是不能把她弄脏!”孟凯老鹰一样扑上去啄木鸟一样脑袋猛磕武明生的脑袋,武明生就尖叫起来,武明生的额头跟发面一样肿起一个大疙瘩,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双手捂那个发面疙瘩咋都捂不住眨眼间它就长成了牛犄角。孟凯吼叫着冲上去时,武明生的助手以为孟凯要抄酒瓶子砸武明生,助手就扑向酒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