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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刘辉站在他们身后。
但不同于以往,李北烛对刘辉没有任何厌恶,反而觉得他是那么可爱。临风喜悦,御风同样喜悦。坐着美好,上路同样美好。爱那射出的箭,也爱那静止的弓。谁说的?现在想来,真是智者之见。他看见,他的心里也有一条河,左春玫、刘辉,包括他刚才写下的那句话,都是水面上阳光的碎银。
临行,李北烛用中指蘸水,抹在自己的前额上。左春玫也学李北烛的样子,用中指蘸水,抹在自己的前额上。李北烛觉得,他们把河带在身上了。
中午已过,大家都喊饿。但司机说再坚持一会儿,这些路边小饭馆都没法吃。下午两点时,车到一家叫宝银的餐馆前停了下来。坐定,司机悄声说,这条线,就这家有湟鱼。左春玫说不是说一级保护吗?司机说,是,所以只有这一家卖。左春玫说,他们怎么就这么特权,为什么?司机示意左春玫声音小点。说,不知道,反正就他们有得卖。左春玫说,我们不要鱼了行吗?司机说,来青海不吃湟鱼就等于没来青海,要一盘尝尝吧,真好吃,没听导游说湟鱼十年才长一斤吗?左春玫问多少钱一斤。司机说,一百。左春玫说,太贵了,不要了不要了。刘辉说,贵贱的问题我们就不要讨论。你们一辈子能来青海几次?就算来了青海又能到这地方几次?
对啊,是这么一个理儿啊,我们一辈子能来青海几次?左春玫幡然醒悟的样子让大家有些诧异。接着,左春玫问司机,是活鱼吗?司机说,是。看看好吗?我还没有见过湟鱼是啥样子呢。司机叫来老板,说,自己人,可以看看黄姐吗?老板说不行。左春玫说,黄姐,什么意思?刘辉悄悄地说,湟鱼的代号。李北烛和左春玫面面相觑。左春玫说,那我们可以买一些活的吗?老板说,不行。左春玫说,两倍的价钱?老板还是说不行。左春玫说,三倍?老板还是说不行。李北烛说,春玫别开玩笑了。左春玫像是没有听到李北烛的话,说,四倍?老板看司机,司机说,自己人。老板想了想,说,要多少?左春玫说,有多少要多少。老板说,我们每天就能进十斤。左春玫问,还剩多少?老板说,大概六斤左右。左春玫就拿过包数钱。李北烛说,春玫别闹了——老板,她是跟你开玩笑呢——刘辉点菜吧。
刘辉说,鱼还是要吧?左春玫说,你们就发扬一次风格让给我好不好,你们想吃随时可以再来啊,剩下的六斤黄姐我全要了。刘辉说,你真要啊。安检过不了关的。左春玫说,带回西宁,让人做成鱼干总可以带出去吧?刘辉说,这倒可以。左春玫说,我突然想起,湟鱼能够治风湿,我爸风湿病可严重了。刘辉说,还有这一说?左春玫说,你竟然不知道啊,还青海土著呢。刘辉说,惭愧,真没听说,那就全留给你吧。可怎么带呢?司机说,这倒好办,我有一个备用水桶。
可钱不够。李北烛见状,过去问缺多少?左春玫说,一千。李北烛身上正好还有一千,就全给她。
海拔下到三千米时,左春玫和她的导师有了反应。左春玫最严重,备用氧气终于用上了。刘辉就让司机不要停车,开飞车往西宁赶。李北烛多少有些后怕,才理解了刘辉当初为什么要坚持取消这条线。不久,刘辉也开吐,脸色蜡黄蜡黄的。
李北烛一边掐着左春玫的合谷穴,一边在心中默默地祷告。
那天,左春玫打了水往宿舍走,一个男生提了水壶迎面过来。近前,她说,去提水啊。男生不说话,却挡住去路,盯了她看。她说,犯什么神经啊。还是不说话,盯着她看。她说,讨厌,干嘛啊。还是不说话,盯着她看,脸都贴着她鼻梁了。突然,啪的一声,胶一样的目光就惊飞了。是路红,从他的后脑勺上给了一本子。他又转过身去,盯了路红看,左春玫就在那儿开心地大笑。但路红不同于左春玫,当着她的面把他的鼻梁揪住了,直揪得男生大喊春玫姐救命。
是春玫救了他吗?现在,春玫就在他身边,但他却觉得她是那么不真实,那么不能让他相信。李北烛、路红、左春玫……是那所大学让天南海北的他们到了一起。也是那所大学让他们再次天南海北。然后有那么几对又把天南海北变成结巢而居。那么他呢?假如他不和路红结婚,他将要和她分手吗?假如他和她分手,那他们的这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假如他和她结婚,他们将要相守着一天天变老吗?然后呢?然后的然后呢?假如他和她结婚,那这个世界就是他们两个人吗?那么其他人呢?春玫呢?如果说他和路红是烟雨楼台,那么春玫是什么呢?是楼台上空的月吗?这月和楼台又是什么关系呢?又为何要照着楼台呢?月光不是楼台,但它照着楼台。楼台不是月光,但它却在月光里。而楼台和月光哪个更真实呢?他更需要那个住还是照呢?李北烛的眼前就有无数的水墨画在翻飞,但他却不知道那个画者藏在何处,用心何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选哪一幅。这背后有着太深太深的水,让他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