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12/17页)

小雨感受到背后町长阴郁的目光,不由打了个冷颤,她想到了横泰的窥测,横泰对她的注意……

小雨不想再等,她决计上山。

大田老太太知道她要上山,清早持意用紫菜包了二|几个夹酸梅的饭团子让她带上。小雨说一个足够了,哪儿吃得了这些?美代一边抠着手上的饭粒儿一边说。要是碰上横泰,就把这些团子给它。它饭量大。

美代帮小雨背着行赛,将小雨一直送到街北口。小雨让她凹去,她指着公路边标杆顶上指的箭头说。山里雪大,把路埋得看不见的时候你就顺着杆子走,下指的箭头是路沿的标记,这是东北,北海道地区特有的道路防雪标志,只要顺着这些杆子走,最慢三个小时也到熊之巢了。

这时驹远掂着枪从山上下来。美代问。见着横泰君了?

驹远还在为他的苹果生气。这家伙,前晚大敞着库门扬长而去,使一库苹果都受了冻,卖不成了。又说,抓住它非活剥了皮不可。

小雨说。你们说横泰就像在说一条狗,它可是只大棕熊啊。

美代说。你要是见着横泰,千万别慌,它自然会走开。你记住,见了它你千万不吋掉头陁,那样它非追你不可。其实横泰是个胆小鬼,很温顺的。不过再温顺的熊也有欺软怕硬的毛病,欺负人也是一种愉快。

小雨还是有点紧张。

驹远说。前面已经有几个人走过去了,你若走得快,三五分钟就能赶上他们

于是小雨就走了,顺着山路趟着雪,在驹远和美代的目送下朝山里走去,迎上来的是呼啸的风和雪雾。

转过弯左,猿屋就看见了,前后左右都是树和无尘无染的白箄。指路的箭头执拗地指承出道路的轮廓,有几次小雨怀疑那不是路。但依着指走上去,却感到了地的平整与坚实一路标没有错。先是朝东,后又朝北,山路一立向上,雪也越来越深,一步一步忐得十分艰难,小雨大口喘息着,白色的哈气在山中显得沉滞浓厚,正如她并不轻松的心。

离开猿屋已经两个多小时了,并未见到前面的行人,有些躁,更多的是不安。小雨决定休息一下,寻厂一块平地靠着根木头站着,让自己发热的头脑冷静一下。仰起头看堆满广雪的路标,偏那雩掉下来了,砸在她的脸上,冰凉。风由涧底涌上来裹着隐隐约约的吟唱,很动听,像教堂里带回音的歌。细听却又只有风。正思忖吟唱的由来,一根树枝被雪压断,轰然地砸在雪地上,腾起一阵雪烟,惊得小雨浑身一哆嗦。从书上得知,日本有山鸣的传闻,说是山间的精灵在催雪。在远近卨山茫茫一片的地方,通常被称为山的胸腔又叫山的怀抱,如海会呼啸…样,山也会轰鸣,这声音如雷如歌,宛如发自地层的深处,被称为胸腔轰鸣。行路中看到山的怀抱,听到山的轰鸣,就知道雪已经不远了。小雨想这如风如飙的歌声难道就是山鸣?总之这声响为林子平添了无限杀气,她甚至怀疑驹远说的前面几个行人是否真的存在过。再看她所靠的木头,由于雪被蹭去,露出鲜明的字迹。此地常有熊出没,请将残余食物与垃圾随车带走。

一树鸟儿腾然而起,万千细雪纷纷散落。小雨惊惶四顾,对熊的恐惧大大超过了对不明歌声的疑惑。想到来时路过的的警告牌,当时是在汽车里,完全可以当作一种景致来欣赏,面今赤手空拳,只身暴露于山野之间则完全是另一种风情了。又想起电影《追捕》中,追咬真由美上树的那头残忍凶暴的硕熊,那追咬的地点是北海道,与此相距不远。更何况当初真由美山野遇熊尚有杜丘相救,成就了英雄救美女的佳话,如今自己再如法泡制,非但不新,而且也一时难寻杜丘之类的好汉。

没时间自己吓自己,五点钟天就要黑,小雨必须趁天色快走,走出这孤独,走出这恐怖。气温仍在下降,精灵们没有白唱,又催来了飘扬的雪花。道路在山间上上下下悠来荡去,甩出了一个又一个轻松优美的弧。小雨走得念如星火,艰苦卓绝,成了雪人,手也划破了。一个小时又过去,前方仍不见村落,前途的渺茫令人焦虑,想喊,不知喊给谁听,扭响了随身携带的半导体,男扮女装的歌星美川宪一在如泣如诉地唱,他的歌声越清晰,小雨越感到人寰的遥远,越感到命运的难测。在国内,在暖气烧得滋滋作响的办公室里,一杯热茶一张报,消磨一个上午的美好光阴,这些何等比人怀念,那时绝想不到所谓的出国进修就是在风呵深山奔命。《水浒》中豹子头林冲只一个风雪山神庙,便被说道了几百年,想来林冲尚有庙可歇,小雨自己呢,四野茫茫,左一个熊出没,右一个熊出没,这便是出国的内容之一了。不是梦,不是电影上的某些镜头,是严酷的,无可回避的现实。她想到了王立山和他的妻与子,在出国定居的五彩光环照耀下或许也有过瞬间的辉煌与得意,但接踵而来的是与在国内截然不同的经历与感触,与生活相搏,与自然相搏,与社会相搏,定居的日子里充盈着难与人言的酸涩与孤独。毋庸置疑,他们也曾不止一次地跋涉过这雪中的山路,也曾带着被人嘲笑的一瓶香油二斤白糖,义无返顾地走进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