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位(第5/9页)
太监们七手八脚把皇上从饭桌上哄下来,换了衣裳,扶正帽子,扶上御座。袁世凯进殿叩见皇上、太后。
隆裕陈述了朝廷的艰难,众大臣的无策,末了说:“眼下就剩这么一个烂摊子了,让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办呢?”
“打当然是要打的,”袁世凯操着浓重的河南腔,一字一板地说:“汉阳虽胜,奈何不少省份均响应賊党,与朝廷对立,我兵力分散,且无饷无械,孤危巳甚。此次与賊党汉口一战,外国各列邦皆不满意,现在我若一意主战,恐外邦人责难,朝廷的影响事小,若像甲午年间打起来,延成世界大战,事情便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
“这也正是我担心的,议和便要承认共和,走出这黄顶大屋子我们娘俩投奔何人?靠什么生活?退路是没有的……”隆裕一边说一边环视着养心殿的摆设,然后示意太监将条案上的景泰蓝小罐拿过来。
她将盖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倒在螺甸托盘里,对太监说:“端给袁大人,请袁大人数数吧。”
盘里是一堆干草棍。 I袁世凯仔仔细细地数了两遍,“回禀太后,运数了两遍,均是三十六根。”
“是三十六根,一百八十年了,一根也没见少。这些草棍还是乾隆皇上留下来的,他活着的时候规定过,宫里的一切物件,哪怕是一寸草都不准丢失,他折了几根草棍放在条案上,让人每天检查,少一根都不行,‘寸草为标’啊!我进宫二十年了,这东西一直摆在这儿,一根不少。议和了,这三十六根草棍便一根也没有了。”
“太后说得极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但宫里头的一切,就连头顶上的天也是大清朝的,决不属于别人。皇恩浩荡,臣'世代受惠,感恩戴德,在此国难之时自当效死力。但眼下贼党四起,喧腾全国,百姓流离,无枝可栖,或战、或和,两害相权求其轻。”
“……草标没少,大清国的土地可是丢得差不多了。”隆裕言罢珠泪莹莹,“当前境况急转直下,二百年的江山就这么白白地送给人家了不成……”
“太后三思。”
“……你看该怎么办好就怎么办吧,无论结局如何我决不怪你。”隆裕又指着小皇帝说:“将来皇上长大了,只要我在,他也决不能怨你……”
袁世凯紧绷着脸,毫无表情地说:“论政体本应君主立宪,今既不能办到,贼党不肯承认,也只好决战了。”
“怎么个打法儿呢?”隆裕忧心忡忡地瞅着对方。
“战须有饷,现在库中只有二十佘万两,不敷应用,外国又不肯借给我们,故此决战臣把握不甚大。太后不如召集国会会议,决定君主立宪政体固然甚善;倘议定共和政体,首要条件必应优待皇室,皇帝尊号是万不能废的,帑银照旧,宗庙陵寝亦应奉祀。如果打起来,我大清战败后再议,恕臣直言,怕皇室难以保全……臣系国务大臣,担任行政事宜,至皇室安危大计,应请太后垂询皇族近支王公,再为商议。”
小皇帝在御座上扭来扭去,坐得极不安稳,憋了一泡尿,不时回过头看隆裕。
隆裕只得说:“你先回去吧,我明天跟内阁再商量商量。”
一九一二年一月一日,孙中山在南京宣誓就职,担任临时政府大总统。
满清朝廷大势已去,摄政王载沣无力左右局势,不得不让权与袁世凯,十二月六日自请退位,紧接着其弟军咨府大臣兼禁卫军训练大臣载涛也请求解除军职。
北京城里的官员们纷纷弃职离去,大户人家也竞相收拾细软,租赁车轿,权贵人家几乎十室九空。
紫禁城的大门紧闭着,四个角楼前,架着火铳,城墙上摆满了滚木擂石,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给人一种末日将临,充满战栗的恐怖之感。
袁世凯方寸不乱,在战争的浓烈气氛中显得胸有成竹,极为沉稳。以他为首的内阁成立之后,他迅速地将朝廷军政大权抓在手里,用亲信徐世昌任军咨府大臣,冯国璋统率禁卫军,使得皇族手里最后一点军权也失去了,迫使隆裕不得不把全部希望完全寄托在他的身上。
袁世凯在与南京方面达成停战协议的同时,又派代表唐绍仪和南京方面的伍廷芳秘密地谈妥了在结束清皇朝的同时也取消南京政府,一切权利归袁世凯的决议。
一月十六日中午,袁世凯下朝,在东华门乘上自己的双套马车回家。天气很冷,刚才在大殿上,四面通风,把他从里到外冻了个透,这会儿好不容易才钻进保暧设备完好的马车里,将身子委在柔软的富于弹性的坐椅里再不想动弹了,他舒服地眯着眼,听着马儿噜噃的、有节奏的声响昏昏欲睡。
朦胧中一声巨响,震得他翻出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