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位(第7/9页)
恭王迈进一步说:“国库空虚,臣下们怎敢迫求太后,惟军饷紧要,饷足则兵气壮,否则气馁兵溃,贻患甚大。日俄之战,日本的天皇帝后曾解簪饰以赏军,现在国中人心浮动,必须振作。既是冯国璋肯报效出力,太后不妨将宫中金银器皿赏出几件,暂充兵费,虽不足数,然军人感激,必然效力,请太后圣明三思。”
肃王应和着说:“恭亲王所说甚是,从太后的摆设中随便挑出一件嵌宝石的金器,便可抵了三个月的军饷,求太后圣断立行,再不要犹豫了。”
隆裕看着两位王爷说:“就这么个局势,依你们的意思还是要打,钱么,还是得我出。胜了,大家落好;败了,你们各有去处,可是让皇上跟我怎么办呢?那时候人家连优待条件也没了。”
“太后不要为南京的优待条件所迷惑,”醇王说,“那全是袁世凯搞的欺人之谈,就跟‘迎闯王不纳粮’的话一样,彼是欺民,优待条件是欺君。若一议和,则兵心散乱,财用又空,奸邪得志,后果不堪设想。那时大权已去,太后又向谁去索优待条件?”
“那怎么办呢?议和吧,你们不答应,打吧,你们卸职的卸职,交权的交权,在我跟前净卖嘴皮的功夫,将来一旦议和了,罪过都让我跟皇上担着,祖宗跟前,你们一个个推得干干净净。”隆裕越说越伤心,“慷慷慨慨的爷们儿话我也会说,事到如今我要的是具体法子,唉^待会儿容我再跟国务大臣们商量商量吧。”
恭王听隆裕要召见国务大臣,说:“少时国务进见,请太后慎重降旨,那都是袁世凯的人。”
“你当我愿意见他们吗?我心里也怵着呢。”隆裕又对恭王说,“待会儿他们又要主和,我怎么答对呢?”
恭王说:“请太后仍是主持前次谕旨,着他们要国会解决,国会上有臣等,料他们占不了多数。若彼提出设临时政府,或迁就贼党,断不可行!”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罢。”
醇王载沣退到门口又转回来不放心地叮嘱道:“如彼等有意外要求,太后万万不可答应。”
见隆裕点了头,醇王矛放下心,遂说:“革命党无非是些年少无知的人,本不足惧。臣最忧者,是乱臣借革命党势力恫吓朝廷,又复甘言欺骗,以揖让为美德,以优待为欺饰。如今,南方为党人占据,民不聊生,北方因为朝廷所在,故而地方安静,此正是明效大验。太后爱惜百姓,杀贼安民,百姓自然享福,若是议和罢战,共和告成,不但亡国,此后中国之百姓便永不能平安。”
隆裕站起身说:“你说的话我极明白,我何尝不想着百姓,就怕战起来,从此兵连祸结,非数十年不能定。到时爱百姓岂不害了百姓?”
“不战即和,夫以朝廷之尊而受臣民优待岂不贻笑列邦?贻笑千古?将来我等还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于地下?”
“我知道了。”
“今日臣等所奏之言,请太后还宫后千万不可对张总管提及,事关重大,请太后格外谨慎。”
“那是自然。我当初侍奉老祖宗那会儿何等谨慎,哪个能钻了我的空子?”
“太后从先圣孝,今日与彼时不同。”
见隆裕脸上有不快之色,醇王不便深说,揣着一颗沉甸甸的心退出养心门。
北京的冬日,夜长昼短,太阳一落山,紫禁城便沉入暮色之中。进宫办事的人最近几乎没有,若来也只是匆匆地支应一下,早早便回去了。乾清门内,静静的,不见一个人影,偶尔传来一两声“灯火一一小心一一”凄厉的吆喝声。乾清宫、坤宁宫、景仁宫、延禧宫一片黑暗,不见半点光亮。连往日供祖宗的钦安殿,也只半明半灭地点着三盏角灯。
偌大个紫禁城内最亮的去处怕是长春宫了,廊下的灯都燃着,悠悠的光在寒风与黑夜中显得更加孤寂,沉闷。自从光绪死后,隆裕最怕黑夜,她的长春宫永远是灯火通明,为此还专门添了几个专管灯烛的人手。
宫女展开被褥,放好烫壶,立在外间静等隆裕吩咐,服侍太后就寝。
今日隆裕一反往日早睡的习惯,披着紹皮袍子坐在火盆前发呆。那张“段祺瑞等通敌请退政”的电报,巳被太后反复看过许多遍,揉搓得不成样子了。岑树煊'袁树勋#、陆徵祥…均来电,“请速定共和国体,以免生灵涂炭”。更有之,东华门事件不久,清贵族中的少壮派,宗社党的党魁良弼,遇刺身亡,这对主战的贵族们是个致命打击,连隆裕自己也受了震动。
^曾任湖广总督。
^供职外务部,驻俄公使。
外务部右丞,出使美、墨、秘大臣。
良弼是紫禁城禁卫军第一协统领,军咨府军咨使,深受摄政王载沣及禁卫军统领载涛的信任,在与袁世凯的抗争中,他曾主张“不战而亡,与奋战而亡,等也,荣辱异焉。”故而得到贵族们的器重,成为武力顽抗派的精神支柱。载沣每每上朝议事,都要召良弼商讨良久,以求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