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3页)
佩尔杜指着自己的心口。
“我也会听听这里,”他摸摸后脑勺,“还有这里。”他指着上唇中央软软的那一寸肌肤。“如果这里刺痛……”
“得了,这不可能……”
“当然可能。”他可以为大约99.9%的人如此诊疗。
然而对有些人,佩尔杜的超感知却无用武之地。
比如对他自己。
不过佐丹先生现在并不需要知道这一点。
佩尔杜劝说佐丹之际,一个危险的念头飘进他的思绪。
我想和……生个男孩,我想和她做每一件事。
佩尔杜倒吸了一口气。
自从他打开了那间禁室,某些事情就有点儿失常。他的防弹玻璃上有了一道裂痕——几条细如发丝的裂缝,如果他不重新掌控自己的话,一切都会分崩离析。
“你现在看起来非常……缺氧,”佩尔杜听见佐丹的声音说,“我无意冒犯。我只是想知道当你告诉客人‘我不会卖给你这本书——你和它不合拍’的时候,他们是什么反应。”
“那些客人吗?他们就走了。你呢?你的下一本小说写得怎么样了,佐丹先生?”
年轻作家和他的两只蜜瓜一起倒在一张扶手椅中,椅子四周环绕着一堆堆的书。
“什么也没写。一行字都没写。”
“哦,你什么时候需要交稿?”
“6个月前。”
“哦。那出版社怎么想?”
“我的出版人根本不知道我在哪儿。没人知道,谁也不能知道,我应付不来了。我写不出来了。”
“哦。”
佐丹向前一倒,把前额靠在蜜瓜上。
“当你无法继续时你会做什么,佩尔杜先生?”他精疲力竭地问。
“我?什么也不做。”
几乎什么也不做。
我夜晚在巴黎穿行,直到倦透。我清洗“露露”的引擎、船身和窗户,让船里的每一颗螺丝都准备好起航,尽管二十几年来它哪儿也没去。
我读书——一次同时读20本。在任何地方都读:厕所,厨房,咖啡馆,地铁。我拼着铺满整个房间地板的拼图,拼完就拆,一切重来。我喂流浪猫。我把杂货按字母顺序排列。有时我会吃安眠药。我服一剂里尔克[6]的诗歌清醒过来。我不读任何里面会突然出现像……一样的女人的书。我逐渐石化。我继续撑着,日复一日。那是我能生存下去的唯一方式。但除此之外,对,我什么也不做。
佩尔杜有意忍住,这个男孩在寻求帮助,他并不想知道佩尔杜的情况。那就给他帮助。
书舫老板从柜台后面一个小小的老式保险箱里拿出他的珍宝。
萨纳里的《南方之光》。
那是萨纳里写的唯一一本书——至少是用这个名字所写的唯一一本。“萨纳里”一名源自普罗旺斯南岸的小镇滨海萨纳里,是流亡作家的避难所。这是个令人费解的笔名。
他的(或她的)出版商杜普里斯住在法兰西岛上的一家养老院里,患上了阿尔茨海默病,却仍精神奕奕。佩尔杜拜访他时,年迈的杜普里斯对于萨纳里的真实身份以及他是如何得到书稿的,提供了十几种不同的说法。
于是佩尔杜继续搜寻。
二十几年来,他分析书中的语言韵律,遣词造句,抑扬顿挫,在风格和主题上将这本书与其他作家的作品相比较。佩尔杜已经把萨纳里的真实身份缩小到11个人选:7位女作家和4位男作家。
他应该感谢他们其中的一个,因为萨纳里的《南方之光》是唯一一本能刺穿他而不会伤害他的书。阅读《南方之光》是顺势疗法中的一剂快乐药方,也是唯一的一支能缓解佩尔杜痛苦的药膏——一股清凉温柔的溪流浇灌着他焦灼的灵魂土壤。
这不是一本传统意义上的小说。这是一部关于各种爱情的短篇小说,充满美妙的自创词汇,充盈巨大的人性。它描述了一种忧思:无法充实地度过每一天,无法还原那本应独一无二、绝不重复、珍贵无比的每一日。这种悲寂如此强烈地在他心中引发共鸣。
他把这最后的一本交给佐丹。
“读读这本。每天早餐前读三页,躺着读。它必须是你每天摄入的第一样东西。过几周你就不会感到那么痛苦了——就好像你不必再用写作受阻来为你的成功赎罪。”
马克斯甩开双臂,仍然拿着那两只蜜瓜,从书堆的缝隙中朝佩尔杜投去惊恐的一瞥。他忍不住冲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真的无法再忍受金钱,还有成功带来的该死的狂热!我真希望这些从来没发生过。任何人只要擅长某事就会被憎恨——或者不管怎样都不会被爱。”
“马克斯·佐丹,如果我是你父亲,我会为这番蠢话打你屁股。你写出了那本书是好事,它应当大卖,你辛苦赚来的每一分钱都是受之无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