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第2/3页)

(很抱歉,凯瑟琳,这封信变得有点儿像在讲课!纸有耐心,作者从来没有。)

7月底,我的滚球技术终于进步了,不再是一个不受欢迎的新手。有一天,在旧港口的威尔森码头转角处,一个矮胖的那不勒斯人出现了,他戴着巴拿马草帽,胡须颤动得像吃到奶油的猫。他揽着一个女人,她心底的热度从脸上焕发光彩。正是库尼奥和萨米!他们待了一个星期,把书船留给屈斯里书籍行会照看。爱书的“露露”待在了它该在的地方,如鱼得水——这真是物以类聚。

“你们从哪儿来?”“为什么会来?”“怎么来的?”互道热情洋溢的问候。

“你的手机怎么从不开机?你这个白痴!”萨米咆哮。嗯,不用手机,他们不也找到我了吗?他们先去找马克斯,接着联络罗莎丽特夫人。罗莎丽特夫人当然一如往常,无私地分享了她所刺探出的情报。她分析了我寄给你的明信片上的邮戳,推断我在萨纳里。世上若少了公寓门房,朋友和恋人该怎么办?谁知道呢?说不定在“人生”这本巨著中每个人都有其特殊的角色。有的人特别会爱人,有的人特别会照顾爱人。

当然,我知道我为什么完全忘了手机这回事:我在纸质的世界里待得太久,还在慢慢摸索着这些小玩意。

库尼奥帮我搭遮阳篷,砌了四天的石头,教我把做菜看成是做爱。他的课上得非常好——绝对是大师级别——从逛菜市场开始教起。在那里,卖菜妇人身边的蔬菜堆得和她一般高,有番茄、豆子、青瓜、水果、大蒜、三种小萝卜、覆盆子、土豆和洋葱。我们在儿童旋转木马旁的冰激凌店里吃咸味焦糖冰激凌,有点儿咸,有点儿焦,香甜顺滑而冰凉。我从没吃过这么美味的冰激凌,我现在天天都吃(甚至有时晚上还要再吃一次)。

库尼奥教我如何用双手去看,如何分辨需要立刻处理的食材。他教我凭借气味配搭食材,通过香气推断它们可以做出什么食物。他在我的冰箱里放了一杯磨碎的咖啡渣吸除异味。光是鱼,我们就有炖、蒸、煎、烤多种做法。

如果你请我再为你做饭,我会用学到的所有戏法让你陶醉。

娇小的好友萨米留给我最后一则智慧。她难得没有大声说话——当时我正坐着看海,数着变幻的颜色,她拥抱了我,很小声地对我说:“你知道吗?每一次结束和每一个新的开始之间有一个中途世界,叫作伤痛期。让·佩尔杜,那是个沼泽,你的梦想、忧虑和计划遗忘的事情都集中在那里。在那段时期,你的脚步会更沉重。别低估道别与新开始之间的过渡期,阿让。给自己多一点儿时间。有些门槛太宽,无法一步跨过。”

从那之后,我常常思索萨米所说的伤痛期与中途世界,思索道别和新旅程之间的门槛。我好奇自己的那道门槛是否就从这里开始……抑或从20年前就开始了。

你也经历过伤痛期吗?被爱人抛弃的感觉像是在哀悼某人吗?你介意我问这些问题吗?

在法国,当我推荐德国作家时,萨纳里一定是少数几个当地人会面露笑容的地方。从某个方面来说,在独裁统治期间为知名德国作家提供了安全的避风港,他们深感自豪。可惜,逃亡作家的故居没有几处保留下来,只有六七间还在,托马斯·曼夫妇的房子已经重建。虽然多达几十个作家流亡在此,书店却很少有他们的作品,我正在增加我们店里这方面的选书,MM让我全权做主。

她还把我推荐给城里的要员——真不可思议。市长伯尼哈德先生,像是一只身材高大、穿着考究的银狐,喜欢在国庆节率领消防车游行队伍。凯瑟琳,他们炫耀着每一件拥有的装备:坦克、吉普车,甚至还有一辆自行车和拖车上的船只。游行极为壮观,年轻人的阵营在后面,自豪而悠闲。可是,市长的图书馆却像一只可怜的药箱,有加缪、波德莱尔、巴尔扎克等名气响亮的作家藏书,都是皮革精装本,所以来客会想:“哦。孟德斯鸠!普鲁斯特!好无聊。”

我建议市长读他想读的书,而不是他认为会让人对他刮目相看的书,也建议他不要按照书脊颜色、字母顺序或文体类型排列藏书,而是根据书的主题分类。与意大利相关的都放在一个区域:食谱、唐娜·莱昂[3]的犯罪故事、小说、绘本、研究达·芬奇的论文、研究亚西西的圣方济各[4]的宗教论文等;关于海洋的书放在另一个区域:从海明威的作品,到与鲨鱼有关的书、描写鱼的诗歌和烹调鱼的食谱。

他认为我深藏若虚。

MM的书店有一个我非常喜爱的地方,就是百科全书区旁边那个安静的角落,只有小女生偶尔偷看一眼,鬼鬼祟祟地找书,因为她爸妈总想哄走她:“你还太小,那些书不适合你。等你大一点儿我会解释给你听的。”我个人不相信有什么问题是大到不能解释的,你只是必须为提问者量身定制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