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的银幕(第7/12页)
“都说别给喂食了!你也真是个讲不通的人哪!”
老板骂过行天之后,就把菊子的那杯咖啡搁到了桌上。老板理应早已知道她是“真幌电影院”老板的女儿,不过善意地假装不认识。
菊子和行天倒也并非特别有话要说,他们只是尽可能多花时间来喝苦涩的、全是粉末的代用咖啡;每回都是行天付钱。
菊子一直怀疑行天实际上是抱着某种不良目的来接近自己的,比如偶尔也想要把一个不同气质的女人据为己有,或者认为生意兴隆的电影院老板的女儿能有很多可供自由支配的钱吧?
但在见了几次面后,她明白了事实并非如此。一杯代用咖啡的价钱能有多贵?和女人一同上咖啡馆的话,钱就该男人来付—行天好像只是遵照这样一个习惯在付咖啡钱。他也没有带什么吸引人的礼物给她,暗地里要求她付出代价。无论在好的层面上还是坏的层面上,他都对菊子无所期待。
行天只因为想见菊子才见她的。
觉察到这一点的时候,菊子对不能完全抛弃怀疑的自己感到羞惭。同时,她感觉到了一阵直冲头顶的欣喜和自豪,还有对行天的爱慕。
她已经想放弃等待了。而今知道了爱的是谁,等待已没有意义。即便启介回来了,也于事无补。
身为有未婚夫的女人,居然干出如此残酷且傲慢的事情来!—尽管理性对她这样耳语,但她的心和目光已然只知道追随行天了。
但是,不知这位关键人物是怎么想的?他之所以没有流露出对我有所期待的样子,是因为已经放弃了吗?还是因为把麻烦的事态—譬如结婚—摆在秤上衡量后而摇摆不定呢?究竟是哪一种?
行天的工作和车站背后的黑社会相关,这一点,她已稍稍有所察觉。她还发现,在行天周围,有好几个风尘女子的影子若隐若现。
菊子决定慎重地辨别行天的真心。正因为感觉到了爱,所以才变得胆怯。假如一切都是菊子的一厢情愿和误会,行天笑着婉拒菊子的心意,那将让她实在难以忍受。
生出这样的心情,还是头一回。甚至对于未婚夫启介,她也不曾胆怯而热情地这样凝视着对方。
也因为她和启介青梅竹马,无需试探对方的真心。不过首要原因,还在于启介是她多年来见惯了的,而且还成了她的未婚夫,在启介面前的自己是确定的:开朗快活,成为妻子后则温良贤德。其中既没有容她思考些什么的余地,也没这个必要。
自从见到行天,菊子知道了策略和战略。归根结底,她知道了恋爱。
但是,说到底是生平头一遭制定的策略和战略,经验上的匮乏难以弥补,因此也就不可能顺利实施。
在风变得凉快起来了的时候,菊子不得不了解了这一点。启介复员回来了。说是被扣留在西伯利亚了,但启介并没有多说什么。
那天,菊子一如往常地在“阿波罗咖啡”和行天见了面后就回到了“真幌电影院”。电影明明应该还在放映,但大堂里却站了许多人,甚至还有父亲的身影;所有人脸上都挂着泪水,可却都在笑。
一种异样的氛围让菊子一迈进门便呆立当场。
大堂的中心位置站着启介;启介的双亲、曾根田建材店的店主夫妇,捂着眼角陪着他。
真像在做梦!菊子心想。
启介在战场上、在战争结束以后的两年间,见到过什么、有过怎样的遭遇,他不说,大伙儿也都明白。启介瘦得厉害,但是那温柔而实诚的眼神没变,他站在那里接受着周围人的寒暄和慰问。
公三发现了菊子,朝她招手道:“小菊!”启介的眼睛猛地一转,捕捉到菊子后笑得越发温和了。
“小菊!”
听到令人怀念的声音的呼唤,菊子像是挨了一击似的转身打开门冲到外面。菊子明白自己做了一件过分的事,可她忍不住在大马路上发足狂奔。至于为什么明知过分还要这样做,她自己也不明白。
这时行天已经离开了“阿波罗咖啡”,菊子气也不喘一下就又回到马路上,这回朝市场跑去。临街商店里的人、路上的行人,看见她就招呼说“小菊,启介君好像回来了哟”,“小菊,太好了”,但她充耳不闻,只顾往前跑。
在市场的那条过道的大约中间位置,她追上了行天。
“怎么啦?”
菊子那副拼命的样子似乎让行天大吃一惊,但菊子气喘吁吁,一时间没法解释。
等终于调整好呼吸之后,菊子以几乎不成声的声音喊道:
“带我走!带我去你家!”
这是丝毫无关策略和战略,从灵魂深处迸发出来的愿望。她紧紧抓住行天的双臂,指甲勒进他的肉里。
“我未婚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