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的银幕(第5/12页)
“您太周到了。”
接过手绢,她转身走到售票台前,仿佛告诉他:谈话到此为止。行天却丝毫不见要回去的样子,只顾张望着贴在墙上的海报。电影已经开始放映,所以大堂里除了他没一个客人。菊子心神不宁地透过玻璃门望着外面的人流。
检票台上投下一道阴影,抬头一看,眼前站着行天。没听见脚步声,没感觉到气息。
“小姐!”
行天那好整以暇的态度与表情都让菊子看不顺眼,她忍不住说道:
“请不要再叫我‘小姐’!我姓田中。”
“田中,什么?”
“……菊子。”
“小菊,能让我表示一下感谢吗?”
听行天嬉皮笑脸地叫自己“小菊”,她本来尽可以冲他发火的,但看着他天真无邪的笑容,她竟也给他逗得笑了。
“你说感谢,是咖啡对吧?”
“对。大马路上不是有家叫作‘阿波罗咖啡’的开张了吗,去过了吗?”
“没去过,但我不会去的。要是跟一个男人上咖啡馆,还不知道邻居们要说些什么话呢!”
“小菊,你几岁?”
“虚岁二十八。”
“哦!还以为才二十二三呢。这方面我很少猜错的,你看起来可真年轻啊!”
显而易见,就是惯用的口吻。可是,行天那轻轻眯缝着的眼眸,透着认真的神色,同时又实实在在地发出“我在拿你寻开心哦”的信号,显然没有恶意。菊子还是被他逗笑了。见菊子的神情松弛下来,行天似乎也很高兴。
“不就是上个咖啡馆吗?果然是有老公的?!”
“我有未婚夫。”
“在哪儿?”
突然想到现实情况,菊子点点头:“上战场去了……”
行天也许是对大致情形有所猜测,没再往下问。他合着大堂那台钟的钟摆,用手在检票台上打着节拍。他的手指修长,指节不突兀,很是漂亮。
“现在是什么?”
“工作。”
“没问你这个,问电影。”
“哦!”菊子说着把“真幌电影院”的放映排期表拿给他看。“《一夜风流》。一个星期,傍晚和夜里的场次都放这部。”
“耶利哥城墙。”
“什么嘛,你已经看过了呀!”
“上战场之前。”
原来行天也是从战场上回来的!菊子心想,这年头,只要没什么了不得的大毛病,谁都被征召入伍过吧?菊子将此刻不知在哪里做什么的启介的身世,嵌套在行天身上带着的似有若无的阴影里,呼吸不禁稍有些紊乱。
行天不知是否觉察到了菊子内心的波澜,他语调一变,说道:“是部好电影。我很喜欢啊!小菊你呢?”
“非常喜欢。”
菊子也说。感觉到似乎并不是在谈论电影,心脏一阵狂跳。
“我下回还来。”
行天说着把手从检票台上拿开,头也不回地走出玻璃门,到了马路上。
行天第二次出现,是在两天后的夜场。
大堂里有人,所以彼此假装素昧平生,一个卖票一个买票。行天把钱和一张纸条同时放到菊子手里,纸条上写着:“明天下午三点,站前广场见。”菊子把纸条塞进了裙兜里,顺便把汗湿的掌心在裙子上擦了擦。
她没等放映结束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所以不知道看完电影回去时,行天脸上是怎样一副表情。她看了看启介的照片,然后把它背面朝上放回了抽屉。
那是一个仿佛已然犯下背叛之过的、难以成眠的夏日夜晚。
尽管犹豫不决,第二天,她仍旧去了站前广场。正好是下午场刚开始放映的时候,所以她至少有大约一小时是自由身。她对放映室里的父亲说:“我提早一些去买东西。”父亲汗流浃背地坐在昏暗的小房间里监视着放映机,他并不感到特别诧异似的嘱咐了她一句:“留神点儿!”
行天已经先她一步来到广场,坐在长凳上看着公交车发车又进站。这样的地方容易招人耳目。菊子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在阳光强烈的仲夏午后,进出车站的人出乎意料的少。
菊子空开一人的间隔,在同一张长凳的角上坐下了。行天用手指夹住一只瓶子的瓶颈,利用长凳的边缘巧妙地打开了瓶盖。
“给你。”
他递给她的瓶子里装着黑色的液体。
“什么,这是?”
“可口可乐。来车站背后的美国人给的。还冰着,你喝喝看。”
接过来的这只瓶子确实凉冰冰的。乍看像是咖啡,稀奇古怪的。总不至于是毒药吧!想到这里,菊子把心一横,一扬脖,灌了一口液体下去。直接拿嘴对着瓶口喝,这还是头一回。
“什么,这是!”
就在可口可乐通过喉咙的一瞬间,菊子呛得直咳嗽。“一股药味儿!”
猛烈的碳酸刺激得舌头火辣辣地疼。好像是将药草茶经过蜜制后用苏打水煎制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