冈夫人在观察(第7/9页)
冈夫人有些不明白了:“他为什么强迫你去参加呢?”
“他叫我到同学会上推销。说是为了开发新客户。”
“我认为挺合理的,可是,助手先生又为什么不去?”
“就像刚才也跟太太您说过的那样,他说是‘因为没什么话好讲’。不过,明信片本身就没寄给行天。别说谁都不知道行天在我这儿混着,就算知道了,也不会邀请他吧?那家伙,没有朋友的。”
“那你呢?”冈夫人平静地问他,“难道你不是助手先生的朋友吗?”
多田无言以对,脸上嫌弃地写着“不是”。冈夫人忍不住想笑出声来。不是朋友,也不是工作伙伴,什么也不是。明明在旁人看来是很合得来的,唉,男人有时候真的就像傻瓜。为了无聊的赌气,错过了要紧的东西。
不过,没准我也差不多,冈夫人心想。跟丈夫早已没有男女激情,在一起度过了太长时间,就连是夫妻这一事实也给磨淡了。可是,内心深处却有些灯火般的东西没有熄灭。那是一种超越了男女、夫妻、家庭这些词语,纯粹下意识地感到宝贵的感情。那是温度非常低,却顽强地持续着,甚至类似于静静祈祷的一种心境。
其中有认命、惰性、使命感,还有些许温馨。是每天勤勤恳恳地劳动,完成自己的职责时的心情,以这样的感觉,细水长流地维系着两个人。这样的关系,找不到一句话来表达。因为找不到,所以会不知所措。对于照旧把和自己的关系定位在“妻子与丈夫”而每天安稳度日的丈夫,她感到不耐烦。可是,她又不愿和他分开。
假如能把个中理由叫作“爱”,那问题倒是极其简单的。
“要不去一下,同学会?”冈夫人说,“你来邀请助手先生不就行了?”
“因为没准能顺带着抓点新客户,是吗?”多田说,声音里混杂着无奈的叹息。
“是啊是啊。”
“行天一个人去就行了。那家伙也干过销售。”
“真的假的?”
“很可怕,是真的。”
冈夫人试着想象助手向人推销时的画面。这可比想象太阳吞没地球的那一天还要困难。
这世上有便利屋这种职业,真是万幸,无论是对于那助手,还是对于助手在职期间的同事,又或者对于助手所在公司的客户而言。
两人像是想到一块儿去了,多田笑了,冈夫人也笑了。
“没和好之前,禁止出入我家哦!”
“难道平时看着关系挺好吗?”多田感到不可思议,问道。
“看着也不是太好,”冈夫人实话实说,“不过,要不是还在吵架,助手先生起码也不至于说那些让我丈夫血压升高的话吧!”
“对不起!”
“还有,今后也禁止随地小便。我愿意借厕所给你们。”
多田这下无话可说了,羞愧地低下了头。想到多田小便时要跟土俑面对面,冈夫人心情愉快起来。
据说那助手撇下丈夫,一看公交车进站就立刻上了车,独自回真幌站前去了。眼前仿佛依稀见到了助手隔着公交车车窗轻轻挥手的身影,冈夫人很辛苦才忍住没笑出声来。
丈夫很生气,说那小子害自己丢脸了,多田则在一旁一个劲地低头道歉。她哄过丈夫,又让多田带了两人份的煎竹荚鱼,刚才总算把事态给平息下去了。
“那臭小子真是岂有此理!”丈夫在晚餐桌上仍旧不停地抱怨。
“好了好了,人都回去了,也拿他没辙不是吗?”
“你呀,还真是满不在乎!所以那臭小子才没把你放在眼里。”
“哎呀,是吗?”
“是啊!”
冈夫人可一丁点也没觉得他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相反,她心想,要是懂得瞧不起人,能够盛气凌人地对待别人,那么多田和助手说不定也能活得更自在些。
把丈夫赶进浴室后,冈夫人在用作卧室的八叠间[18]里铺好了两套被褥。
她觉得累了,还没洗澡就和衣躺进了自己的被窝。日光灯照得天花板泛起青白的光。
多田和助手,也许能在不想被人触碰过去这一点上达成一致,然后一面吵架一面合力把便利屋经营下去。冈夫人不太能理解多田和助手的心理。因为冈夫人并没有什么不愿让人触碰的过去。
她生长在有父母有兄弟的寻常家庭,跟一个没有暴力癖和变态性癖的丈夫结了婚,每天早晚忙于家务和抚养孩子;虽然平凡而善良的孩子们并非没有过叛逆期,但也都独立了;目前她只是对和丈夫两人的晚年生活感到有些束手无策。真是简单明了得叫人目瞪口呆,也叫人难为情。
索性多些阴影也好?那样能彰显身为女人的魅力吧?以至于让沉默寡言、敦厚老实、拥有过去的便利屋,根本不理会年龄差距,对自己心醉神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