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2/8页)

霍莉伸长舌头,忙着看舌头有没有变绿。

“你想要什么?”弗兰妮问道。

“我不知道。”我说。

“想清楚自己要什么就行了。只要愿望足够强烈,并且想明白原因,真正了解自己为什么想要,你的梦想就会成真。”

听起来很简单,做起来也不难,我和霍莉就这样得到了我们的复式公寓。

我讨厌我在人间住的错层式房子,也讨厌爸妈的家具。从我们家看得到邻居家,邻居家也看得到隔壁邻居,基本上,山坡上的每栋房子看起来都一个样。从霍莉和我的复式公寓往外看是个公园,我们既知道其他邻居的存在,又不至于离他们太近,只是隐约能看到其他房子的灯火,这个距离刚刚好。

到后来我想要的东西越来越多,奇怪的是,我发现自己很想知道在世时从不知道的事情,比方说,我好想长大。

“活着才会长大,”我对弗兰妮说,“我想活着。”

“不行。”弗兰妮说。

“最起码我们可以观看活着的人吧?”霍莉问道。

“你们已经在看了。”弗兰妮说。

“我想霍莉的意思是说,想看看人是怎么过一辈子的。”我说,“我们想从出生看到去世,看看大家怎么度过一生。我们想知道他们的秘密,这样我们才能假装自己的日子更好过一点儿。”

“但你还是没办法体验真正的成长。”弗兰妮强调说。

“谢谢你的提醒,聪明人。”我说。无论如何,我们的天堂是变得越来越热闹了。

这里仍然有高中,天堂高中里的建筑物和费尔法克斯高中的看上去差不多,只是多了四通八达的道路。

“出去走走吧,”弗兰妮说,“你们会找到自己需要的东西的。”

因此,我和霍莉出发一探究竟。我们发现天堂里有个冰激凌店,你点薄荷冰激凌时,没有人会告诉你:“对不起,现在不是卖薄荷冰激凌的季节。”天堂里有份报纸时常刊登我们的照片,让我们觉得自己成了大人物。因为霍莉和我都喜欢时装杂志,因此报上还出现了不少时尚名人、社交名媛等真实人物。霍莉有时显得心不在焉,有些时候我去找她,发现她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这时我就知道霍莉去了她自己的小天地——她的天堂里我们无法共享的那部分。每当这时我就会分外想她,这种思念的心情有点奇怪,因为那时我明知道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我希望哈维先生去死,希望自己还活着,这是我最大的梦想,却无法实现。天堂毕竟不是十全十美的。但我相信只要我仔细观察,诚心企盼,说不定能改变凡间我所爱的人的生活。

十二月九日接电话的是爸爸,自此揭开了悲剧的序幕。他告诉警方我的血型,还向警方描述了我光洁的皮肤。警方问他我还有没有其他可辨识的特征,他开始详细描述我的脸部特征,越讲越深陷其中。费奈蒙警探没有打断爸爸的话,他还有一个非常悲惨的消息要告诉爸爸,却不知该如何开口。犹豫再三,他终于说:“萨蒙先生,我们只找到一个尸块。”

爸爸站在厨房,悲恸得浑身颤抖,不能自已。他该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阿比盖尔呢?

“这么说,你们无法确定苏茜已经死了?”他问道。

“没有什么事情是百分之百确定的。”费奈蒙警探说。

爸爸就这么告诉了妈妈:“没有什么事情是百分之百确定的。”

一连三个晚上,爸爸不知道该对妈妈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在此之前,他们两人从来没有同时崩溃过。通常都是一方安抚另一方,从来不曾同时需要彼此的慰藉。以前总有一方比较坚强,遇到状况时,两人互相拥抱,比较软弱的一方感受到对方的力量,心情也就会好过一点。他们从不曾真正了解什么叫作“恐惧”,直到此刻才体会到它的滋味。

“没有什么事情是百分之百确定的。”妈妈念叨着,爸爸希望她听得进这句话,她也死死地抓着这句话不放。

妈妈知道我的银手镯上每一个小饰物代表什么,她记得我们是在哪里买的银手镯,也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喜欢它。她列了一张清单,巨细靡遗地列出我的穿戴,如果有人在几英里以外的地方或是某条马路上的隔离带里发现了单子上的东西,警方说不定能凭借着这些证据,找到杀害我的凶手。

我看着妈妈仔细地列出我所穿戴及喜欢的东西,心中充满温情,却又阵阵苦楚。她明知机会渺茫,却仍抱着一丝希望。她期待那些捡到卡通橡皮擦或是摇滚明星徽章的陌生人,能将这些东西交给警方。

和费奈蒙警探通过电话之后,爸爸伸手握住妈妈的手,两人坐在床上,一言不发地瞪着前方发呆。妈妈麻木地紧握着手上的清单,爸爸觉得有如置身黑暗的隧道。过了一会儿,天上飘起雨丝,虽然他们都没说话,但我可以感觉到他们想着同一件事:下雨了,苏茜却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雨中。他们都希望我平安,躲在一个温暖干燥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