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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看?”迪威特先生问道。
“我觉得事情过去就算了,我们最好不要再打扰人家,但露丝说她想来。”
露丝看着我的家人和众人打招呼,也惊恐地注意到了琳茜的新造型。她不认可化妆,认为化妆贬低了女性。她看到塞缪尔·汉克尔握着琳茜的手,脑海中忽然冒出女性主义书籍上提到的“压制”一词。但我注意到她隔着窗户偷偷观察着霍尔·汉克尔,而霍尔正站在教堂外古老的坟墓前抽烟。
“露丝,”她爸爸问道,“怎么了?”
她赶紧收回注意力,看着她爸爸:“什么怎么了?”
“你刚才望着远方发呆。”他说。
“我喜欢教堂的墓园。”
“啊,孩子,你真是我的小天使,”他说,“趁位子还没被人占满,我们赶快找个好位子吧。”
克拉丽莎也参加了悼念仪式,布莱恩·纳尔逊穿着他爸爸的西装,腼腆地陪着克拉丽莎一起来了。她挤过人群,向我家人走去,凯登校长和伯特先生马上让出了路。
她先和爸爸握手。
“嗨,克拉丽莎,”爸爸说,“你好吗?”
“还好,”她说,“您和萨蒙太太好吗?”
“我们很好,克拉丽莎。”他说。多奇怪的谎言啊,我心想。“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坐在家属区?”
“嗯……”她低头看着双手,“我跟我男朋友一起来的。”
妈妈有点神情恍惚,她盯着克拉丽莎,心想她还活着,苏茜却死了。克拉丽莎感觉到妈妈的注视,那道目光似乎烙印在她的肌肤上,让她只想赶快逃开。但这时她看到了那件连衣裙。
“喂。”她说着,向琳茜伸出了手。
“怎么了,克拉丽莎?”妈妈的情绪忽然失控。
“呃,没事。”她说。她再看一眼连衣裙,心里清楚她永远不可能要回这件衣服了。
“阿比盖尔?”爸爸听得出妈妈异样的语气以及她的怒气,察觉到有些不对。
站在妈妈身后的外婆对克拉丽莎眨眨眼。
“我只想说琳茜今天好漂亮。”克拉丽莎说。
我妹妹脸红了。
站在前厅的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大家自动分开站在两边。史垂克牧师穿着祭服走向爸妈。
克拉丽莎悄悄走到后面去找布莱恩,之后两人一起向外面的墓园走去。
雷·辛格躲得远远的,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向我道别。秋天时我曾给过他一张照片,此刻他正看着我的照片,默默地对我说再见。
他凝视着照片中我的双眼,盯着背景中那块大理石花纹的绒布。每个孩子拍照时都以这样的绒布为背景,坐在炽热的灯光下。雷不知道死亡到底意味着什么,是失去、一去不返,还是时间永远定格?但他知道,照片和本人一定不一样,他自己就不像照片中那么狂野或是羞怯。他凝视着我的照片,心里渐渐明白照片中的那个人不是我。我存在于空气中,环绕在他周围。我出现在他与露丝共度的寒冷清晨,以及两堂课间他独处的时刻,在这些时刻出现的我,才是那个他想亲吻的女孩。他想放手让我走。他不想烧掉或是丢掉我的照片,但也不想再看到它。我看着他把照片夹在一本厚重的印度诗集中,他和他母亲曾经在书里夹了好多娇嫩的花朵,时间一久,花瓣已慢慢地化为尘埃。
大家在悼念仪式上对我赞美有加,史垂克牧师、凯登校长和迪威特太太都说了很多好话,但爸妈只是麻木地坐在一旁。塞缪尔不断地捏琳茜的手,但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眼睛一眨不眨。巴克利穿着奈特借给他的西装,这套衣服还是奈特年初参加婚礼时用过的。他坐立难安,一直盯着爸爸。是琳恩外婆,做出了这一整天中最重要的一件事。
唱到最后一首赞美诗时,我的家人站了起来,这时外婆靠近琳茜,悄悄对她耳语:“在门边的就是那个人。”
琳茜转头看去。
赖恩·费奈蒙站在门口,正跟着大家一起唱赞美诗。他身后站着我们的一个邻居,那人穿着厚厚的法兰绒衬衫和卡其布长裤,穿得比悼念仪式上的任何人都要随便。片刻间,琳茜已经认出他是谁,他们紧盯着对方,然后琳茜突然昏倒了。
大家赶紧围过去照顾她,一片混乱中,乔治·哈维悄悄地穿过教堂后面的墓园,无声无息地消失在独立战争时代的墓碑之间,谁也没有注意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