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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我们一定能帮你找到漂亮的衣服。”外婆边说边走向衣柜。她比谁都会挑衣服,以前她偶尔会在开学之前来看我们,带我们去买衣服。我们会惊叹地看着她修长的手指飞快地在衣架间穿梭,就好像在琴键上跳舞。忽然间,她停了下来,不到一秒钟就从成堆的衣服中拉出一件连衣裙或衬衫给我们看,“你们觉得如何?”而她手上的那件衣服永远完美极了。
她打量着我的衣服,一面翻检,一面把衣服贴在琳茜身上比画。
“你妈妈的情况很糟,琳茜,我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
“外婆……”
“嘘,让我想想。”她拿起一件我上教堂穿的连衣裙,这件深色方格配小圆领的连衣裙有很大的裙摆,穿上之后我可以盘腿坐在教堂的椅子上,还能让下摆垂到地上,因此我特别喜欢穿着它去教堂。“她在哪里买到的这件布袋?”外婆接着又说,“你爸爸的情况也很糟,但他最起码有股怒气。”
“你和妈妈说的那个人是谁?”
外婆愣了一下:“什么人?”
“你问妈妈,爸爸是不是还认为那个人是凶手。那个人是谁?”
“就是这件!”[6]外婆举起一件琳茜从没见过的深蓝色迷你连衣裙,那是克拉丽莎的衣服。
“太短了吧。”琳茜说。
“你妈妈太让我惊讶了,”外婆说,“她居然会允许你们买这么时尚的衣服!”
爸爸在楼下叫大家赶紧准备,再过十分钟就要出门。
外婆马上大显身手,她帮琳茜套上这件深蓝色的裙子,然后两个人跑回琳茜的房间找鞋子。装扮整齐之后,外婆在走廊里借着头顶的灯光,重新帮琳茜描了描糊掉的眼线,涂了一层睫毛膏,然后帮琳茜紧紧地上了一层粉——她拿起粉饼,轻轻地沿着琳茜的双颊向上扑打。外婆跟着琳茜走下楼,妈妈一看就说琳茜的裙子太短,接着,琳茜和我看到妈妈一脸狐疑地瞪着外婆。直到此时,我们才发现外婆自己居然没有化妆。在车上,巴克利坐在琳茜和外婆中间,快到教堂时,他看看外婆,好奇地问她在做什么。
“没空上妆的时候,这样做会让两颊显得比较有精神。”她说。巴克利立刻有样学样,和外婆一样捏起自己的脸蛋。
塞缪尔·汉克尔站在教堂大门边的石柱旁,穿着一身黑衣。哥哥霍尔站在他身旁,身上披着圣诞节那天塞缪尔穿的破旧皮夹克。
霍尔简直就是肤色稍深的塞缪尔,他经常骑着摩托车驰骋于乡间小路,皮肤晒得很黑,脸上依稀可见风吹日晒的痕迹。我们全家一走近,霍尔马上掉头走开了。
“这位一定是塞缪尔,”外婆说,“我就是那个邪恶的外婆。”
“我们进去吧?”爸爸说,“塞缪尔,很高兴见到你。”
琳茜和塞缪尔走在前面,外婆退后几步走在妈妈身边,全家人一起走进教堂。
费奈蒙警探穿着一套看起来有点滑稽的西装站在门口,他对我爸妈点点头,目光似乎停留在妈妈身上。“跟我们一起进去吗?”爸爸问道。
“谢谢,”他说,“我站在这附近就好了。”
“谢谢你来参加。”
家人们走进教堂拥挤的前厅,我真想偷偷跑到爸爸的身后,环抱住他的脖子,在他耳畔低语。但其实那也是多余的,我已经存在于他的每个毛孔里了。
早晨一醒来,他仍有些宿醉,他转身看着熟睡中的妈妈,妈妈的脸贴着枕头,发出浅浅的呼吸声。他可爱的妻子,心爱的女人,他真想轻抚她的脸颊,理顺她的头发,亲吻她,但她睡得那么安详,只有在睡梦中,她才能得到平静。自从得知我的死讯后,他每天都承受着巨大的煎熬。但老实说,悼念仪式算不上是最糟的,最起码今天大家都会坦然面对我的死亡。今天,大家终于不必再对我的离去讳莫如深;今天,他也终于不必再假装自己已经恢复正常——不管什么样才称得上“正常”。他可以理直气壮地表露悲伤,阿比盖尔也不必刻意伪装。但他知道,她一旦醒来,他就无法再见到现在这个样子的她了。从知道我死讯的那一天起,他所认识的阿比盖尔就消失了,他再也看不到以前的她。我过世已将近两个月,众人逐渐淡忘了这个悲剧,只有我的家人和露丝还对我念念不忘。
露丝是和她爸爸一起来的,他们站在教堂角落摆着圣餐杯的玻璃柜旁。圣餐杯是独立战争时留下来的古物,战争期间教堂曾经是医院。迪威特夫妇正和露丝父女闲聊。迪威特太太家里的书桌上摆着一首露丝写的诗,她打算星期一把这首诗拿给学校的辅导人员看看,诗的内容是关于我的。
“我太太似乎同意凯登校长的说法,”露丝的父亲说,“她认为悼念仪式能帮助学生正视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