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5页)

“你为什么不说说他们的事呢?”

“如果你真想知道的话,我会告诉你。只是有时候,让它留在过去反而是件好事。”

“你的家庭永远不会成为过去。无论你走到哪里,它都无处不在。”

“对不起。”

伊莎贝尔站直身子。“没关系。我们走吧,爸妈一定在想我们去哪儿了。”她说。

两人沿着码头往回走,不再说话。

那天晚上,汤姆躺在床上,想起他的童年,伊莎贝尔执着于挖掘他的童年。他从未向任何人说起过那些事情。就算是现在回想起来,他依然能感受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他仿佛看到八岁时候的自己,扯着父亲的衣袖,哭喊着:“求求你!求求你让她回来吧。求求你,爸爸。我爱她!”而父亲嫌恶地甩开他的手。“这个家里以后不准再提起她。听见了没有,儿子?”

父亲大步走出了房间。他的哥哥塞西尔,比他大五岁,个头自然比他高不少,他曲起手指狠狠地弹了汤姆的后脑勺。“我警告过你,你这白痴,我让你不要说。”塞西尔说完,跟着拂袖而去,步伐与他父亲如出一辙地傲慢。小男孩独自站在客厅中央,从口袋里掏出一块蕾丝手帕。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自己的眼泪鼻涕,将手帕贴在脸颊上。他迷恋这种感觉,手帕散发着香水的芬芳,那是妈妈的味道。

汤姆又想起了那栋富丽堂皇、空空荡荡的房子。他又想起了那种死寂,将每个房间阻隔开来的那种死寂;他又想起了那间被用人打扫得一尘不染的厨房,又想起了厨房的石炭酸味道。他又想起了那可怕的力士肥皂的味道,又想起了当他看到那块手帕被仆人涂上肥皂搓洗时那种无以言表的哀伤。她在他短裤的口袋里发现了那块手帕,理所当然地要把它洗干净,同时也洗去了他妈妈的味道。他曾试图在这栋房子里的某些角落和某些橱柜里找回一些母亲留下的痕迹。但是,即使是她的卧室,也被打扫得光亮如新,充满了樟脑丸的味道,就好像她的鬼魂终于被驱散了出去。

他们坐在帕特吉乌斯的茶餐厅里,伊莎贝尔再次问起了汤姆的父母。

“我并不是要隐瞒什么,”汤姆说,“我只是觉得说那些往事是浪费时间。”

“我不是要窥探你。只是——你的人生是完整的,是一个完整的故事。我只是想了解那些事情,了解你。”她有些犹豫,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无法讲过去的事情,那我能和你聊聊未来吗?”

“我觉得我们永远也无法正确判断未来,我们只能谈论对未来的想象或希望,这是两回事。”

“好吧,你有什么希望呢?”

汤姆停顿了一下。“活着。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向她,“你呢?”

“噢,我一直都有希望,而且有很多希望!”她大声说道。“我希望主日学校的野餐有个好天气。我希望——不要笑我哦——我希望有一个好丈夫和满屋子的孩子。板球打破窗户玻璃,厨房里洋溢着炖汤的味道。女孩们可以一起唱圣诞颂歌,男孩子去踢足球……我无法想象没有孩子的生活,你呢?”她的思绪仿佛飘到了很远的地方,过了一会儿才说,“当然,我现在还不想要。”她犹豫着说:“我不能像萨拉那样。”

“谁?”

“我的朋友,萨拉·波特。她以前住在街的那一头。我们以前一起玩过家家,因为她比我大一点,所以总是她当妈妈。”她脸上的表情黯淡下来,“她……怀孕了——在她十六岁的时候。为了掩人耳目,她的父母把她送去了珀斯,他们让她把孩子送进了一家孤儿院。他们说会有人领养他的,但是那孩子有一只脚是畸形足。

“后来,她结婚了。那孩子完全被人忘记了。有一天,她问我能不能偷偷地跟她一起去趟珀斯,去那家孤儿院。噢,汤姆,你无法想象那个场景,满满的一屋子,都是没有妈妈的孩子。没有人爱他们。这件事情萨拉无法对她的丈夫吐露一个字,不然他会把她赶出去。她丈夫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她的孩子还在那儿,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去看看他。奇怪的是,忍不住一直流泪的人是我。那些小脸、那些眼神,我真的受不了。把孩子送进孤儿院跟直接送他们进地狱没什么区别。”

“孩子都需要妈妈。”汤姆说,他忍不住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

伊莎贝尔说:“萨拉现在住在悉尼,再也没有跟我联系过。”

那两个星期里,汤姆和伊莎贝尔每天都见面。当比尔·格雷斯马克问起他的妻子这件事是否合适时,他的妻子说:“噢,比尔。人生苦短。她是明晓事理的孩子,她有她自己的想法。再说了,她现在根本没什么机会接触到四肢健全的男人。别吹毛求疵了……”而且她知道,帕特吉乌斯很小,他们可去的地方也不多。那么多双眼睛看着,那么多双耳朵听着,有任何蛛丝马迹他们都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