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山下(第3/3页)
演出之余,他俩还是常在一起喝点小酒、谈谈生活、发发牢骚。有一天,一个念头突然闪进了陈明昊的脑袋,他对刘晓烨说:“咱俩再弄个戏吧,就俩小丑,外表丑陋,内心光明,对生活有很多意见,对未来有很多梦想,就像咱俩现在。”
“别小丑了,干脆两只狗得了,咱从一开始就低姿态,自己都说自己是狗了,别人还能说咱是啥?再低就是狗屎了。”
刘晓烨家养了两只狗。一只叫“来福”,另一只是刘晓烨情敌的名字,每当想起自己那喜欢却又被别人抢走的姑娘,刘晓烨就叫那人的名字,这时,“蒙在鼓里”的狗便会跑过来给他舔脚。
“对,狗比人更靠得住,狗‘说’的话也比人说的话深情,咱们要用最质朴、最原始的状态来表达自己的情感……”
他俩越聊越开心,也越聊越担心。聊得再欢,排不出来,也只是第二个《2046》。必须找帮手、组团队,才能成事儿。孟京辉成了他们的帮手。尽管这出被定名为《两只狗的生活意见》(以下简称《两只狗》)的小剧场话剧被贴上了“孟京辉作品”的标签,但他俩一点都不在乎。他们知道,没有孟京辉这个帮手,这戏演得成演不成还是个问题。
他俩又天天在一起排练了。孟京辉的加入,让排练变得有条不紊。音乐训练、形体训练、台词训练……尽管他们每人都要饰演几十个角色,但无障碍切换角色的本事和彼此的默契渐渐进入佳境。念头一旦对了路,便能有全部的细节,事情就是这样。在孟京辉的激发下,他俩进入了一种自由的精神状态,每次的排练都能冒出来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好想法只要一冒出,便会被他俩“摁住”,他俩看到那些好的想法从枯燥到湿漉漉,从干瘪到丰满,从徘徊不定到感动莫名……
排练了四个月后,2006年底,《两只狗的生活意见》在北京的东方先锋剧场正式演出了。
小剧场里的观众就在眼前,表情和状态都一目了然。不像大剧场那样,尽管观众多,但看不见,不管笑声还是掌声,都是一片片地过来。
台上的时间一晃而过。累是下台后的感觉,磕了,破了,当时都不会发现。有人统计,这出两小时的戏,一共630次笑声,140次掌声。观众的热情刺激着他俩的兴奋度。每晚的演出对陈明昊来说,就像是喝大酒,演《两只狗》总能让他“醉”在台上,总能让他觉得——舞台,真他妈美好!
八
远处,夕阳将香山染红了。枯萎的落叶似乎又回到了枝头,再度成为绚烂的红叶,供人观赏。
山里冷得很快。陈明昊开始用捡来的柴火烧炕。晚饭还没有着落,累了一天,有点肉最好。他和父亲都爱吃肉。
父亲念清华时,曾是学校田径队的主力,项目是六十米栏。父亲曾开玩笑说,是为了能吃肉才去跨栏的,因为入选田径队的学生,每天能补助一个肉菜。
父亲现在不爱吃肉了,糖尿病终日折磨着这个昔日“清华的刘翔”并损害了他的视力。父亲住进了西山医院,每天打胰岛素。他曾把父亲接去剧场,他想让父亲听听周围人的掌声,想让父亲开心。回医院的一路上,父亲并未评价他的《两只狗》。他发现,当自己想听父亲说些什么的时候,父亲的话却越来越少了。
每天,他要在医院安排完父亲的晚饭再从苹果园到东单,坐四十分钟地铁去剧场。演出七点半开始,他经常过了七点才赶到剧场,跟着观众一起进场,然后在后台换上衣服,喝口水,直接就上前台演出。
《两只狗》的演出像是摇滚演唱会,每场消耗的是运动员的能量,加上每日在长安街下面的奔波,时间一长,他开始感到疲惫。剧中所颂扬“来福”的梦想,坚持和英勇无畏似乎只有在聚光灯亮起的那两小时里才会出现。
2007年,演出了一百五十场后,他决定不演了。他并没向晓烨说太多理由,晓烨是理解他的,知道他是个靠感觉活着的人。晓烨很快找到了新的搭档,他也去剧场看他们演出,坐在观众席上,他发现自己似乎还是《两只狗》的一部分,他还是那只叫“来福”的狗。
九
炕烧热了,他却发现今晚做不成饭。自从满井的井水干了之后,水是从山下抽上来的,而今天水管冻住了。他接好电视和影碟机,躺在热炕上决定享用精神食粮。他放了张《落水狗》,看着看着,不一会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