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筵难再,空谷余音:汇文堂(第6/7页)
冬心先生!先生也曾在西湖湖畔的商摊冷眼旁观吗?是的,那时钱塘门外还有所谓北关夜市。现在涌金门外的夜市非常热闹,这里是新市场,那时北关夜市上西湖游客熙熙攘攘,现在钱塘门已经拆掉,周围成为别墅,夜市已无影无踪,这个新市场便喧宾夺主了。我虽想去参拜先生位于临平黄鹤山的墓地,但形单影只,言语不通,只好作罢。即使勉为前往,那里也没有先生的艺术,不如今晚怀抱这廉价的拓本安眠吧。
冬心《梅花图》上题有我吟诵不绝的一首七绝:“野梅瘦得影如无,多谢山僧分一株。此刻闭门忘不了,酸香暗罢数华须。时在乾隆乙酉清和月,写于杭郡留香室,金农画。”这真正是一篇清新的白话诗,是先生的拿手之处。
《金冬心之艺术》后收入春秋社1969年版《青木正儿全集》(全十卷)第六卷,而单行本的面世却全因青木正儿与大岛友直彼此的信赖与欣赏。作者对书商如此信任,可交付原意尘封箱箧的书稿。书商对作者亦如此知心,可仅凭兴趣全力以赴。青木先生也自道此书不被世人理解,无人购买。想起大岛夫人说叔父做的书受众甚窄,难以出售,可为互证也。
青木曾将《品梅记》《金冬心之艺术》二书寄赠胡适。胡适有两通回信,予以很高的评价,认为《金冬心之艺术》是很有价值的研究,附录的《诗画一致》《古拙论》都是“很有独见”的文章,并指出几处引文句读的错误,且在信中说:“周作人先生读《品梅记》,最赞成滨田先生的一篇的一论,我以为周先生的见解很不错。”
(四)、张之洞《輶轩语》附《劝学篇钞》,汇文堂书店1915年版。皮锡瑞《经学历史》,汇文堂书店1917年版。馆藏为桑原武夫寄赠,二册合一函。
(五)、《柳如是事辑》,水原渭江著,汇文堂书庄1956年版。
(六)、《蒙古史序说》,驹井义明著,汇文堂书庄1961年版。
(七)、《杜牧诗索引》,山内春夫编,汇文堂书店1986年版。
粗略统计,大正年间汇文堂出版图书最多,馆藏约十二种,昭和年间馆藏约二十种,近二十年来出版之事已绝。
之后的一天,来到龙谷大学大宫图书馆申请阅览《册府》。馆内共藏十八册:大正六年(1917)十月第七号,大正七年(1918)第三、第四号,大正八年(1919)第一、二、六号,大正九年(1920)第一至六号,并复刊后第三号(1955年11月)、第四号(1956年5月)、第十二号(1960年6月)、第十三号(1960年12月)、第十四号(1961年7月)、第二十号(1964年6月)。原刊为小三十二开本,每期最少二十页,最多四十页不等,发行者大岛友直。复刊为三十二开本,发行者已是大岛五郎。
复刊第四号收入京大中文研究室六位研究者的文章,有清水茂、清水雄二郎、都留春雄、村上哲见、荒井健、高桥和巳。本期附有汇文堂旧址的照片,为二层木楼,临街有两间,并立两面招牌,左侧为内藤湖南的匾额,右首为“中国书专门”的字样。
复刊每期都有大岛五郎简短的跋文感谢供稿人。此外常常提到某日自己身体状况糟糕,导致本期延迟发刊等语。第二十号有一则简短告示,说最近旧书业经营十分困难,汇文堂会尽可能给出收购的高价,请诸君参考本书所附图书目录,对自己想出手的藏书估价,若想出手,必登门收购云云。目录大率分经、史、子、集、甲骨、金石、书画、印谱、丛书、新刊本几类,也有少量港台书籍。可惜我对目录版本一无所知,只能略翻而过,无甚所得。
2014年1月4日再访留影。近年汇文堂书店因四代主人大岛夫人健康状况欠佳,时常闭门休业,而由内藤湖南所书、见证汇文堂百年光阴的匾额仍默默守护在此
大岛夫人未见过她那位叔父,只从父亲那里听到点滴片语,而今也渐随记忆模糊销蚀。她反复说,汇文堂是过去的事,今日之况羞于提及,觉得辜负了逝去的故人,也辜负还记得这个名字的人们。我听了不知作何言语,惘然并惋惜。
那位青年,有一天忽然对我说:“汇文堂之类,每次听客人说起来,都无言以对。过去的经营方式,店家与客人的交流方式,我全然不知。那是彻底不再有的事。如果按照我自己的意思,其实完全不想这么做。可我到底该怎么做?我也不知道。”我听了一愣。
那之后,很少再去汇文堂。要去也仅略看一圈,即刻告辞。一则怕打扰,二则也不愿见到店家抱歉的神情。纸墨飘零,人事聚散,原本世之常恒。拉杂写了这些,也不知别人有无记录过,我只将听到的,看到的照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