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筵难再,空谷余音:汇文堂(第5/7页)
(三)、《金冬心之艺术》,青木正儿著,汇文堂书店1920年版。馆藏为吉川幸次郎所赠。自序云:
从出町一站下来,大约坐一里的人力车,汇文堂主人就叩开我在河畔的土屋。晨光清凉,乃心情甚佳之时。其时此稿恰将收笔,再有一两项补足就告完成。两人一壁眺望前山,一壁交谈。他来是为我在《品梅记》中那篇稿子校正的事。此书是他五月被梅兰芳的京剧迷倒后,在狂热与好奇中,决心出版的。再就是为我送两三册之前预定的书。
铃木虎雄《观梅杂记》篇有朱笔校改数处
他与我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单纯的书商与客人,不如说更像是朋友的交情。他从东京回京都开店,与我是极熟的旧相识。他也是冬心党之一人。要模仿那种两端破圆为方的笔法,必须将笔端剪平。这个纯真的男人很擅长此事。我开始迷上冬心时,他也一起帮我搜集其著作。故而我关于冬心的所有资料都从他的店里得来。
因此当他知道我在整理冬心的资料,看到桌上的草稿时,就怂恿说一定要刊行。我笑了。其内容实在单薄,我实在没法厚颜出版面世,说登在杂志上也就罢了。他说,我不知道,不管怎样,秘置箧底的书稿,已在杂志发表,如果编辑成册,刊行于世,也是一个道理。总想着如何做出不同寻常的书,并不怎么考虑是否好卖,这样不按常理行事的做派是他的癖好。湖南先生曾戏语,将他比作汲古阁的毛晋。
我校正《品梅记》时,他去三宅八幡宫[8]拜谒。校正毕,他又来了一趟。随后即决定着手冬心一稿的出版,高高兴兴回去了。但是我就没那么兴奋,怎么想怎么看都有无耻之嫌。我虽极嗜中国艺术,但提到研究,也不过是在文学研究之余略有涉及而已,是实实在在的门外汉。我在本专业中国文学方面都乳臭未干,若凭副业问世,真是非常寂寞的感觉。由之去罢!毕竟我的事业也都为业余爱好,同以业余爱好出版此稿,本身也是一种业余爱好。就与汇文堂的业余爱好共鸣罢。
乃可准备单行本之题材。且为方便读者,添加书画等插绘。空山蓊郁,必也有两株枯木,两株杂草以作附录。其中一篇《诗画一致》,根据大正三年秋在京都帝国大学支那学会公开演讲会上试讲的稿本略作修改而成。另一篇《古拙论》及两篇汉文久于箧底蒙尘。这些是南画主要理论的一部分,冬心艺术的基础特在此中。想起来时,也是更加无益的蛇足罢?
大正八年己未九月于北郭鹰涯守拙蓬庐 迷阳逸人识
青木正儿著《金冬心之艺术》,汇文堂书店1920年出版。京都大学藏本乃吉川幸次郎寄赠
此书分为绪言、生涯、交游、性格、诗文、书、画七节,附录有三篇,为《诗画一致》《古拙论》《谈艺二则》。插画有十一幅,如《冬心先生四十七岁小像》《漆画牡丹图》《八分书帖》《自画礼佛小像》《采菱图》《画佛轴》等。
青木正儿到过中国三次。第一回是大正十一年(1922)三月十五日从神户乘船,游历上海、杭州、苏州、南京、扬州、镇江、庐江等地。第二次是大正十四年(1925)到北京担任研究员,前后约一年,遍历华北、中原诸地。第三次是大正十五年(1926)四月六日起再访江南,游历湘水。他对江南印象很好,初访归来即作随笔集《江南春》,笔致清雅,极富温情。他在西湖逛夜市时邂逅金农的《梅花图》拓本,大为兴奋。《江南春》之《湖畔夜兴》一文有记曰:
……我带着几分轻蔑,伸头看个究竟,随便翻了两三张拓本,都是些俗物。终究不死心,再继续翻寻,找出了一张梅花图。我顿时觉得这决非凡人之笔,韵味高雅,急忙查看落款,是金农!也就是金冬心,正是我日思夜想的冬心先生!
冬心先生!我能领会南画的妙处全靠先生的熏陶,我能体会北碑一派的韵味也全靠先生的影响,我开始憧憬乾隆时代的文艺也全是由于先生。对南画本无兴趣的我,因为接触到先生才恍然醒悟,接着我发现了石涛,发现了陈老莲,发现了徐青藤,甚至追溯到倪云林,现在我对四王吴恽也有了相当的理解。我由于先生才开始谈论南画,我接受先生的大艺术时日本还不能真正懂得先生的价值,我终于不能沉默下去,于大正九年夏天出版了一本小册子《金冬心的艺术》。当然它不能为世人所理解,也无人购买。但虽然不入俗耳,还是有二三画友,与我共鸣,盛赞先生的艺术,我此次旅行时甚至也携带了数册。现在在先生的故里杭州,我竟然在小摊上翻寻到先生艺术的片影!虽然是廉价的拓本,但先生的音容笑貌宛如眼前,我不禁狂喜,大概至诚可以通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