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烂缦胡同93号到古本屋女房:津田书店(第2/5页)

他们在日本古书店和亚马逊都开了网店,每天下午4点,邮局上门收快递。将家中藏书挑出两部分,一归日本古书店,一归亚马逊,各自书目并不相同。问有何区别,答说:“日本古书店能卖一些套书、研究类的图书。亚马逊的话,小说、文库本要更好卖。”

近来夫人在孔夫子也开了家网店,投石问路尝试何种图书在国内有市场:“前不久刚卖掉一套《永井荷风全集》。正仓院的图录也好卖。”我说,如《源氏物语》《枕草子》与夏目漱石、泉镜花、司马辽太郎一类,在国内都受欢迎。我过去就很想买一册原版《枕草子》,在孔网找了好久,以百余元高价买下一本,非常珍惜。来了这里才知道此书有多么易得。

2012秋之古本祭,一眼看到了津田书店的招牌

津田书店的柜台边

她说,店面的生意非常有限,基本都靠网店支持。再就是一年三次的古本祭,还有各地的古本即卖会。过去他们常去东京参加即卖会,那里书客多,每一回至少能卖掉八成。“做旧书生意固然也有赚钱的法子,不过我们懒,只做自己喜欢的范围,也不勉强。先生最是这样的人。早些年国内书画还没热起来的时候,圈内有朋友建议低价收一些,说过几年保管儿赚。先生就不愿意,只说不感兴趣的事儿,再赚也不乐意做。我们就守着这么间店,每个月交房贷、吃喝用度,加上女儿学习的费用,也够用。”她说,“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儿嘛。”

她忽问我:“今儿中午我刚做了炸酱面,你要不要尝点儿?”

我一愣,心想这自然好,多久没吃着了。但又觉得初次拜访,哪有这么不把自己当外人的道理,遂说了几句客套话。她笑,那么喝茶吧。

虽然到日本多年,她行动言语仍与北京人无异,并没有太多改变,因此交流起来非常轻松。她笑道,先生话很少,也不怎么纠正她的日语,听懂了就好,因此自己的日语也没大长进。先生倒跟着她学了些中文,饮食方面也随她,吃了几十年的炸酱面。

茶水续了一道又一道,听她讲了许多往事。比如萩书房主人井上恭治的妻子从小生在天津的租界区,父亲是钟渊纺织株式会社的职员。钟纺会社曾收买天津的华新纱厂,改名公大七厂,今为天津三环纺织印染集团公司。她与萩书房家非常要好。1992年曾陪井上夫人去过一趟天津,居然还找到幼时念过的小学校。人事沧桑,无限感慨。后来没多久,井上夫人就患脑溢血,再没有去过中国。她说,自己最喜欢京都的清净,生活简单,专心做一件事,也能过一生。

津田先生忽而想起什么似的,找出他在古书研究会的新杂志《出帆》上连载的四篇随笔,打印了给我看。题为《北京旧书店系列》,我觉得很有意思,粗译如下,或可作为日本书商到中国访书的一种资料:

其一 报刊资料部
西单东面一条小路,往北走就是中国书店,叫做报刊资料部,过去专卖旧报纸、杂志。最近则以卖连环画、小人书而有名。西单这间店在十五年前开在北京城外的丰台区太平桥西里。位于广安门以西,西三环路面前,这一带有许多新开发的楼盘,高楼林立,都是二三十层的公寓。就在这样的高层建筑中间,有一座孤零零的旧平房,墙面剥蚀,看得见底下的混凝土。仿佛是下水处理的水泵小屋。那就是中国书店报刊资料部。第一印象是“建错了地方的旧书店”。经理王先生很和气地接待了我们。以前在琉璃厂西街古籍书店的二楼和王先生认识后,他告诉我们有这个地方,于是就在这里见面了。也许当时古籍书店的二楼就是报刊资料部的卖场。在郊外,旧书也卖不出去吧。他两鬓斑白,戴一副眼镜,性情爽朗,大约四十出头。他常在古籍书店的二楼呆着。常去琉璃厂的人,提起来或许能记得他,“啊,就是那个人啊”。
闲话休提。店内昏暗,约十坪(33.06平方米)大小,架上堆满中国书籍,到处都是灰尘。见我没有表现出什么兴趣,他说,地下还有秘密书库。我没想到地下居然还有,走到书架背后时听到这话,瞬间就呆住了。
很快来到楼梯跟前,走到黑暗的地下室。台阶横向有平行的包着马口铁的部分,很光滑。据说往下送东西时从这里滑下去,很省力。借着电筒的光亮,大约走了五十多级台阶,非常深。到达底部,左右都是隧道。弧形的天井顶上是暗淡的灯泡,每隔十来米有一只。眼睛没有适应这昏暗的环境,一眼望不到尽头。隧道宽、高约四米,后来才知道这里以前是防空洞。据说北京地下有不少。似乎是四十多年前中苏对立时,为了防止核战争而准备的。左右墙壁不时有一道门。打开用电筒一照,有些屋子里堆满报纸杂志,积满灰尘。有些屋子是成捆的旧书,堆得像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