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蛾已经出生,巨著总会完成(第6/20页)

不同的诗人对“第三代”的理解各不相同,有的把参加“两报大展”的除“朦胧诗人”(“朦胧诗人”也参加了大展)之外的所有诗人都归为“第三代”(这一定位和“后朦胧诗”一致),有的则只认为“非非”、“他们”、“莽汉”等以日常口语入诗的诗人才算“第三代”。

尽管众说纷纭,一个共同的特征是:无论这一群体如何命名,都指向了与“朦胧诗”“断裂”这一目标。

如今,这一代诗人的优秀者如于坚、翟永明、西川、韩东、柏桦、周伦佑等人经受住了时间的淘洗,功成名就,成为诗坛“大哥”,领受着后来者的仰慕与尊敬,他们的许多作品已经成为年轻者的营养。当然,更多的“第三代”只是昙花一现,像戏台上的跑龙套者,出来露一下脸就不知所踪了。

让我们继续前面关于“1986”的话题。其实,1986年不仅是对于韩东,对于先锋诗歌乃至整个中国诗歌,都是一个异常关键的年份,甚至可以说是新时期以来最为关键的年份。这一点,我曾在多篇文章中有过论证,比如,在这一年,《北岛诗选》,顾城诗集《黑眼睛》,北岛、舒婷、顾城、江河、杨炼的诗合集《五人诗选》相继出版,“朦胧诗人”的地位终于获得官方肯定,并达到了他们诗歌生涯的顶峰。比如,轰动全国的《深圳青年报》和安徽《诗歌报》“两报大展”。从这次大展开始,“第三代诗人”取代“朦胧诗人”,走上了前台。比如当年12月上旬《星星》诗刊在成都举办的“中国·星星诗歌节”的空前景观,见证了“朦胧诗人”最后的辉煌。

其实,不独诗歌,演讲、电影、摇滚乐在那个年代亦大受欢迎。据西渡《燕园学诗碎忆》介绍,1986年举行的北京大学第一届艺术节期间,某作家在大饭厅讲演,听众几乎把大饭厅挤爆,饭厅外,无法入场的人群把门板都挤翻在地。另一个作家的讲演也受到热烈的欢迎,掌声频起,学生将其奉为神明。讲演结束后,学生开始递纸条,有提问题的,也有表达见解的。有一张纸条故意唱反调,上面写道:“XXX,我真想打你一个耳光!”这个作家也不是省油的灯,念完条子后,冲着台下喊:“有种的,到台上来比试比试!”结果挑衅者没敢上台。在那次艺术节期间,崔健的演唱会也受到追捧。演唱会后,北大便成立了“崔健后援会”。

值得一提的是,70年代末就与北岛同时出道、如今几乎已经被公认为“朦胧诗最优秀的诗人”的多多,在80年代并没有获得与其诗歌质量相称的荣耀。西渡说,在北京大学第一届艺术节期间,主办方邀请北岛、顾城和多多到北大与学生座谈,座谈会开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一个学生向多多提问。“多多起身要走,被北岛拉住。有人向多多提问了:‘多多,你为什么要用这个笔名?是否和一个个人悲剧有关?’这比没有问题更糟。多多讲了几句话,大意是他本来很尊敬大学生,他来这里,是抱着交流的愿望的——但是座谈会的目的显然不是交流,它更像一种仪式。对北岛、顾城来说是一种致敬的仪式,对多多来说就是一种冷落的仪式。”而海子则在这一年获得了他写作生涯的第一个奖项:北京大学第一届艺术节五四文学大奖赛“特别奖”。

从唐晓渡的长文《人与事:我所亲历的八十年代【诗刊】》中,我们还可以找到1986年发生的其它值得注意的诗歌事件:

1986年1月,《诗刊》在当年第一期推出了“青春诗论”专号,对青年诗人的作品进行了大讨论,不同诗歌观念在同一个平台上进行交锋。此举在《诗刊》1957年创刊以来,堪称空前;直到2010年的今天,这家刊物仍没有再推出如此震撼人心的诗论专号,所以,在某种程度上也堪称绝后。由此我们也可以想见,人们一向认为是“老套”和“腐朽”的《诗刊》,其实也有“青春”和“激进”的时候。

1986年底,一向作为中国先锋诗歌重镇的大型文学刊物《中国》停刊。《中国》的诗歌稿件由著名诗人牛汉先生主持,在那几年,牛汉编发了大量当时尚不为人知的青年诗人的作品,在民间诗坛口碑极好,但传统的力量还是太强大了,这个刊物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在1986年10月推出“巴蜀现代诗群”专辑后,编辑部受到了“有关部门”的批评,要求改变刊物宗旨和风格。两个月后,《中国》出版“终刊号”。一个曾经颇受青年诗人拥戴的刊物从此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而牛汉先生也因其倔强、高岸的性情和人格,赢得了一代又一代青年诗人的尊敬。

1986年8月底,全国诗歌理论研讨会在兰州举行,此次会议,是1980年4月“南宁会议”后第一次大规模的全国性诗歌理论研讨会。用唐晓渡的话说:“‘兰州会议’的特点既不在于与会人数的众多,也不在于与会者所持观点的杂然纷呈,而在于探索了包括理论、批评在内的当代诗歌进一步深入发展采取的方式与前景。此前或许没有哪一次会议能像这次这样,一方面,主办者自觉地将‘引导’的意志削弱到最低限度,更多的扮演‘服务者’的角色;另一方面,发言人在坦陈己见的同时也注意倾听不同观点的表达,以营造某种平等对话的气氛。”别看唐晓渡的表达很平静,事实上,只要稍微了解80年代文化状况的人就会知道,在一次会议中能够真正做到不同观点“百花齐放”,倾听不同的声音,经历了一段十分漫长的过程。在此之前,大部分“著名评论家”和“著名诗人”是听不得稍微异端的声音的,而且“名人”们当惯了年轻人的“老师”,动辄就希望去“引导”和“教育”青年诗人,你不想“被引导”和“被教育”还不行。关于这一点,稍后在涉及“南宁诗会”的内容时会谈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