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漫步遐想录漫步之三(第4/5页)
我这痛苦的探索的结果大致就跟我后来在《萨瓦助理司铎的信仰自白》《萨瓦助理司铎的信仰自白》于一七六二年在《爱弥儿》中发表,宣扬自然宗教,随即遭到巴黎最高法院的查禁。中所说的那样。这部作品遭到这一代人可耻的践踏和辱没,但一旦常理和诚心在人间重新出现,它是会在人们中间掀起一场革命的。
从此以后,由于抱定经过长期深思熟虑后的原则,我心安理得,并把这些原则作为我处世和我的信仰的不易的指针,不再为我以前未能解决以及未曾料及的对立意见、还有当时还不时在脑海中浮现的对立意见而感到不安了。这些对立意见后来也偶尔使我感到过不安,但从没使我产生动摇。我总是对自己这样说:“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诡辩之词和形而上学的牛角尖,对我那为理性所接受、得到我心证实、因内心默许而带有心平气和的印记的基本原则毫无影响。在一些超出人类悟性的问题上,根基如此扎实,联系如此紧密,经过如此认真的思考,跟我的理性、感情和整个生命如此适合,得到我对任何别的理论所未曾给予的首肯的一整套理论,难道就被我所不能解决的一个对立意见推翻吗?不,我看出我永恒的本性跟这世界的结构以及主宰这世界的自然秩序是契合的,虚妄的论断绝不能加以破坏;通过我的探索,我也发现了与自然秩序相适应的精神秩序的体系,从中找到了为忍受一生苦难所需的支持。如果换了另外一种体系,我就根本无法生活下去,就会在绝望中死去。我将成为最不幸的人。因此,我要坚持这个体系,只有它才能使我不受命运和别人的摆布而得到幸福。”
这一番思考以及从中得出的结论,难道不像是上天对我的启示,让我对等待着的我的命运早作准备,让我能经受住这一命运的考验吗?如果我没有一个可以躲避残酷无情的迫害者的藏身之处,他们让我在此生蒙受的耻辱得不到洗雪,失去了应得的公正对待的希望,只能把自己交给世人从未经历过的最悲惨的命运去摆布,那么在当年等待着我的苦恼之中,在有生之年又不得不面临的绝境之中,我会变成什么样子?还可能变成什么样子?正当我为自己的清白无辜而心安理得,以为别人对我只有尊敬和善意时,正当我那直爽轻信的心向朋友和兄弟倾诉衷肠时,阴险奸诈的人却悄悄地把在十八层地狱中编织的罗网套到我的身上。突然遭到了极难预料的、一颗高尚的心最难以忍受的苦难,陷入泥淖之中而从不知是出之谁手,又是为了什么;堕入耻辱的深渊,周围除了阴森可怕的东西之外只是一无所见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黑暗;我在感到第一阵震惊时就不知所措了,要是没有事先积聚足够的力量从摔倒的地方重新爬起来的话,我就无法摆脱这一沮丧,这是没预料到的苦难把我投入其中的。
只是在多年焦急不安之后,我才清醒过来,开始进行反省,也是在这时才感到我为准备对付逆境而积聚的力量是多么可贵。我在必须进行判断的一切问题上都采取坚决的态度,当我把我的处世格言和我的处境进行对照比较时,我发现我对他人所作的荒谬判断以及把这短促一生中的区区小事看得太重太重了。这短促的一生既然是一连串的考验,那么只要这些考验能产生预期的效果,它们属于哪种性质也就无关紧要了,而且考验越大、越严重、越频繁,懂得如何去经受它们也就更有好处了。一切最强烈的痛苦,对能从其中看到巨大而可靠的补偿的人来说,也就失去了它的力量;而能取得这种补偿的信念正是我从前面所说的沉思默想中获得的主要成果。
是的,在纷至沓来的无数伤害和无限凌辱中,不安和疑虑不时来动摇我的希望,打扰我的安宁。我以前所未能解决的一些严重的矛盾心情,这时更强烈地在我脑海中闪现,正当我准备在命运的重压下一蹶不振时,它又来给我沉重的打击。当我心如刀割时,我不禁自问:我命途多舛,理性原来为我提供的慰藉都只不过是些幻想,而它又毁坏它自己的业绩,把曾在我处于逆境时支持我取得希望和信心的支柱撤走,又有谁来使我免于陷入绝望之境?说真的,这世上仅仅哄骗我一个人的这些幻想又算得是什么支柱?当今整整一代人把我的见解都看成是错误和偏见,认为真理和证据都在跟我对立的思想体系那边,甚至不相信我接受我自己那一套思想体系是出于诚意,而我在一心一意信仰这一思想体系时又发现了一些不可克服的困难,我虽解决不了,却阻止不了我坚持我的体系。这么说来,难道我在众人之中是唯一贤哲、唯一开明的一个?为了相信事物就是这个样子,单是事物合我心意就够了吗?有一些表象,在别人眼里根本站不住脚,而假如我的感情不来支持我的理性,我也会觉得是虚妄的,但我对这样的表象却抱有信心,这能说是开明吗?接受我的迫害者的准则,用双方对等的武器来跟他们战斗,不比死抱住自己虚幻的一套、听任他们打击而不招架更好些吗?我自以为明智,其实是上了虚妄的错误的当,做了它的牺牲品和殉难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