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平漂移(第3/5页)
“我真希望如此,”他说,“这么久以来我在这上面花了很多钱和时间。”
对他来说,一切都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他什么也不在意,却有很强的交友能力。他很体贴大方(他没有工作,却一直手头宽裕),从不强人所难,而每当我建议去喝一杯或吃点什么时,他又总是积极响应。我敲他的门时,他永远是躺在床上喝啤酒或是看电视。他从不读书——连报纸也不读——他从不觉得无聊。他所有的时间都是在做他自己,做一个美国人,做一个叫多纳利的人。
一个周末,多纳利的家人来访,我和安吉拉则驾着她的车去了密西西比。之前她离开了一段时间,和她的朋友们去了东海岸,所以我们有好几周没有见过面了。我们时常相拥而吻,却不曾真正睡过。我希望在我称之为“自由之旅”的途中,我们能有过一次。安吉拉不知道我的意图。这都是十年前的事了;回首往事我屡屡感到惊讶,人们竟然有那么多不知道的事。这就是旅行的一个特别之处,你知道了一件事: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人,甚至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是相当无知的,而这其实也是无关紧要的。
我们沿着路易斯安那的平原行驶,经过了沃克·埃文斯(2)镜头下的风景以及一排排贫民窟,越靠近密西西比,那些房子越是破败。我们开得很慢的时候,人们就会停下手中的活(即使是什么也不做),望着我们开过去。天色阴沉又潮湿,积云滚滚。我隐隐约约地期待我们会成为种族暴力的牺牲品,戴着棒球帽的白人乡下佬会漫不经心地用石头砸碎挡风玻璃,但我们遇到的每一个人——主要是加油站的服务生——他们太疲倦而且又太有礼貌,除了汽车的牌子,他们什么也不曾注意到。
我们住进了杰克逊的一家汽车旅馆,在一家霓虹闪烁的汽车餐厅吃了晚餐,他们供应分量很足的家常饭。晚饭后我们回到了汽车旅馆。我忘记把在新奥尔良买的避孕套带来了,箭在弦上,我们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你要是有艾滋的话,我就杀了你。”安吉拉说着,一边引导我进入她。“不要进入我。”她又说。
我们的性事结束之后——我很自然地趴在她身上——躺在密西西比的黑暗之中,车灯扫过天花板,我们听着从隔壁屋里传来的电视声。
“你以前和黑女孩做过吗?”
“是的。”
“多少?”她说道,听起来像是松了一口气。
“两个。你知道可笑之处在哪里吗?”
“她们都问我,我以前是不是和黑女孩做过。”
我们事先从一家酒类专卖店买来了啤酒,余下的整个晚上都在房间里喝酒,好像我们才抢劫过一个加油站,正在逃亡的路上。
回到新奥尔良后,我和多纳利也出门远足,进入过沼泽地——水面上漂浮着的像木头一样的东西,已经漂流了几千年,竟然是短吻鳄——我们会环绕新奥尔良驾车兜风,一边听摇滚乐。一天晚上,我们在城市公园东边的菲尔莫街上行驶,天上飘起了蒙蒙细雨。雨刷模糊了车窗外的红灯,霓虹投射成车窗上绿色的小水坑。一辆等着变灯的车就在前面,我们的车滑向了它。我们速度不快,但是金属的碰撞声很大,玻璃碎屑散落如雨。两个小伙,两个黑人小伙,从车里出来,朝我们走了过来。多纳利把手放在仪表板的杂物箱上。这两个小伙检查了一下他们被撞的客货两用车,想看看有没有撞坏的地方。没有,至少是没有新的剐蹭,他们看来没有放在心上。多纳利关上了杂物箱,摇下车窗。其中一个小伙走过来和他交谈。他闻到了我们车里的烟草味儿,笑了起来,多纳利把他刚才抽的大麻递给他。两个黑人小伙坐回到他们的车里,我们两个白人小伙也继续上路了。有一刻我紧张极了。在美国,你对种族会非常敏感,在英国你完全不会有这种感觉。你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黑人区,你想,糟糕,我在黑人区,也许我不应该来这里。多纳利说,他们下车时,他也有一点儿不安。
“所以我要带上这个,”他说着,一边打开杂物箱,把手伸进里面。他递给我一支枪。我以前从未摸过枪。它看起来很小,很重,乌黑,危险。我把枪还给多纳利,他又把它放进杂物箱,合上盖子。
“麻烦的是,我只剩下两颗子弹。打个比方,要是三个小伙要强奸我,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说什么。我也来自英国,一样对枪的用法不熟悉。
“两颗子弹。”多纳利说道,摇了摇头。
“也许你应该多买些子弹。”我说。
“你说得对,哥们儿。我要多买些子弹。”
“两颗子弹……”
“他妈的,两颗子弹和没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