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麻(第3/4页)
“我需要打一个电话。”她说。我意识到她并不像她昨晚表现的那样,并不是一个有冒险精神的自由灵魂。她说这句话时,她说她想打一个电话时,我发现她是晚上花很多时间煲电话粥的那种人,在电话里与那些有男朋友又住得很远的女友聊天。我能感觉到那种孤独,那种臭麻式的孤独,正在淹没她。同时,她也看到我身上的某种东西。
“你很邪恶。”她说。臭麻是这样的:它呈现出普通吸毒者的疑惧,又把它提升到一种令人眩晕的表现主义的洞见。你能清楚地感觉到那种疑惧,即使是在没有威胁或危险的环境里,臭麻也会让你有这种体验,一种纯粹的原始的体验——一般来说是恐惧——不需要和外部现实有什么联系的恐惧。至少我以前是这么想的。从此我不再抽臭麻,因为它让我又疑又惧。
“请听我说,”我说,“相信我。我知道你无法相信我,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保证你不会有事情。”我伸手握住她的手,她没有缩回去。我握着她的手,就像握着一个受伤之人或垂死之人的手,一点也不像握着巴黎咖啡馆里一个年轻女人的手,而我差点还想追求她。我说话的时候,她似乎在听,但我一停下,她又恍惚起来。
“我要打一个电话。”她说。这不是一个好主意,有几个理由:要想找到电话,她需要走进酒吧,很可能要问一问酒保电话在哪里。接电话的朋友会被她说话的方式吓一跳,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而且她还和一位刚刚认识的危险的英国知识分子在一起。这位朋友会要求与酒保通话,我们会陷入麻烦——可是我要确保我们两人都不会有麻烦。
“你看这样如何?”我说,“你坐在这里,我去给米米打电话。她认识我们两个人。她会安抚你。”玛丽摇了摇头。她主意已定,站了起来,去打电话。我左右摇摆,既想直接拦住她——这会让她更加恐慌,很可能会引发混乱——又想……
无论如何,一切都晚了。她正走进门。我看见她消失在咖啡馆的后面,没有与酒保有一句交谈,我松了一口气。她走了,我才意识到我费了多大的努力想表现得正常和有理性。我能感觉到那种保持镇定的努力简直是物理性的,极度紧绷的,就在我的脑子里。我想表现正确——做正确的事——另一个我却感到有点恼火,因为下午的研究就要泡汤了。
几分钟以后玛丽回来了。她出来时,也是一天里太阳头一回出来。她没有打电话,她什么电话号码也不记得。很好,我想。小小的福音,感谢上帝。既然坐着不会让她好受,不如接着我们之前的散步。我在桌上留下四十法郎和没有碰过的咖啡,我们站起身。不幸的是,散步又遇到了新问题。她眼角的余光总能看到一些东西——一只没有尾巴的黑狗,肉店里挂满了粉红色的鲜肉,一家希腊餐厅正在烤的羊肉串——都是她不喜欢的东西,都是让她害怕的东西。其中一件东西就是我。我猜,这就是她为什么说她要叫的士。这比她想打电话时我面临的两难更难了。她可能吓坏了,但在我的监护下,即使她很难受,也不会真出什么事。不管她多么难受,她最好在我的保护下。我脑子里想着这些,她已经招来了一辆的士。的士停下。她打开车门,钻了进去。我本应该把她从车里拉出来,或者也进到车里,但是她就在车里,我就站在路边,我什么也没做。我弯下身,看了看司机。她把车门拉上,他们开走了。一分钟前的士还在那里,一分钟后那里已经空了,只有浸了油渍的马路和对面的商店。
她走了,有几分钟我感到解脱了。然后我开始担忧,她不知道她住在哪里。一想到这个,我就坚信司机会绑架、强奸或杀害她。我完全可以想象车里发生的事,好像我就在现场,好像她能从反光镜中看到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注视着她,她僵硬地坐着,脸色苍白,抓着她的包,车子穿行在失去了方向的陌生的城市里。似乎可以肯定的是,几天内布劳涅森林里会发现——她的尸体——衣不蔽体,如他们所言。我多么愚蠢,竟然没有查看司机的驾驶牌照。
我走了几分钟,在一家咖啡馆门口停下,他们刚打扫过地面。空气中充满氨水的气味。我点了一天中的第六杯咖啡,我去了卫生间,我不敢抬头看对面的镜子。我的阴茎急剧地萎缩了,当我紧张的时候,当我嗑药的时候,当我喝过量咖啡的时候,就会这样(今天是三毒俱全):只剩下皱成一团的包皮,撒尿很困难。撒完之后,又淅淅沥沥很难止住。我应该和她一起上车。我的脑海里不断地重放那个瞬间,在那个瞬间我本可以有另外的做法,但结果总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