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异地区(第2/5页)
也许,我就像它们一样
由爱和尘土构成
被同样的虚无与绝望围攻放
射出一束坚定的光芒
把这些借来的诗句贴上去之后,我在盆地闲逛,直到来到一个地方,这里聚集了一小群人。一个年轻人被吊在一个有机玻璃水箱里。他还在呼吸——在沙漠之中——通过一副水肺。一个貌似游乐场拉客员的人拿着扩音器对着人群喊话,宣传水中男孩的救赎表演。水中男孩身体涂成蓝色,全身赤裸,除了一顶牛仔帽——在水底环境中,这是非常恰当的装束——一位恳求者走过来,站在水中男孩面前——他吐着泡泡,像一杆大烟枪。
“你要放弃干燥吗?”举着扩音器的“传教士”喊道。
“是的。”即将“皈依”的人回答道。
“你要放弃什么?”
“干燥。”
“你信奉潮湿吗?”
“是的。”
“你热爱什么?”
“我爱湿润。”
“走上前来,跪下。”那个人照做之后,某个阀门打开,在他身上淋上水中男孩祭坛中的水。
“现在你是潮湿的了。往前走吧。”“传教士”说,“还有谁准备放弃干燥?”
我被许多类似的愚蠢的屁事分了心,等我朝着雕像(我在上面贴了奥登的诗句)往回走的时候,天都黑了。如果那里有过什么仪式,我也已经错过了。等我走近的时候,雕像已经闪耀在火光之中了。有些纸条着火之后掉了下来,飞向沙漠的天空中,好像烧着的叶子。短短几分钟,那里已经是一片火光,闪烁在每个人眼中。
对于贝来说,TAZ是一个“令人满足的欲望的共和国”;为了跟上这个概念,一个朋友曾经这样描述“火人节”——在那里,你能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一切。我们一致同意,它是世界上最性感、最迷人、最有趣、最友善、最狂野、最礼貌、最自由——的地方,你可以加上任意你想要的形容词最高级,它们绝对适用:你所有的梦想在那里都可以变成现实。最后,他惊讶地说——他说这些话的时候满含泪水——居然有人不相信有这样的地方,居然有人不愿意去!
塔科夫斯基的《潜行者》里面的“奇异地区”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在那里,你最珍视的渴望会变成现实。电影快结束的时候,从奇异地区归来的途中,潜行者忧心如焚,因为所有人关心的都是“如何才能得到更高的价钱,如何才能让别人为每一次呼吸付钱……他们不相信任何事”。最终,当然,它也毫无分别:去或是不去,奇异地区——“地球上最静谧的地方”——就在那里。
我定好了六点的闹钟,朝着西萨查那莱(4)古城遗址走去,天很黑,却依旧温暖。等我靠近环象寺的时候,黑沉的天空有了一丝色彩。包金塔周围的佛像都有不同程度的损毁:一座缺一只手,另一座缺了头,最为极端的是,有些居然只剩下优美的残石,证明这里曾经有过佛像。里尔克在《古老的阿波罗躯干雕像》中劝诫道:“你必须改变你的生活。”这些毁坏的佛像没有劝诫任何人,却让我想起布罗茨基(5)写的:“人们会被自己热爱的事物改变。”布罗茨基故意更改了奥登这个观点的语句。1933年,奥登说过“人们会被自己做的事情改变”;1940年他在《新年信札》中写道:“我们会被自己改变的事物改变”;十年后,在《航行之中》,他更加详细地说明:
某些地方我们已经去过
我们的行为和面孔的留白
记忆中的场景未曾改变
只因变的是我们自己……
我登上一座小山磨损的台阶,去往考帕农普楞寺。混乱的丛林和暗绿的田野在薄雾中潜行,挡住了周围大部分低地。四处都是猫头鹰的叫声和动物刺耳的声音,清晨鸟儿的啭鸣声,却听不见什么在动弹。每走一步,这静止就加深一分,就好像正走近整个世界的平静之源。从两座剥蚀的包金塔背后走过,我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坐佛的背部,它悬挂着一条橙色的饰带,面向太阳,而它正向大树泼洒红光。
我们熬了通宵,骑着自行车穿越盆地回家。这个夜晚并不是没有令人失望与困难之处。我们没能坚持到“伟大的加拿大狂吃竞赛”结束。我们离开盆地的途中,一场如非洲军团一般的沙暴席卷了整个沙漠,几里之内都没有躲避之所。
在这之前不久,两只霓虹袋鼠气球飘过点缀着几颗星星的夜空,但现在,夜色迅速地褪去。我们停下来看了一会儿停在沙地上的潜艇——“HMS(6)之爱”号。天气太冷了,我们没有办法久待,只得回到自行车之上。我围着一条粉色的女式长围巾,围巾就是会这样,搅进变速器里了。我的自行车不动了。
“你的围巾把自己勒死了。”萨拉(她转满了一圈后,不再叫自己“圈圈”了)说。解开围巾没有花多长时间,我把沾上油污的几根羽毛塞进口袋,灾难性的磨损下,我的羽毛围巾只是有一点磨破。我们向着营地骑去,碰到“火人”时又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