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在台定居(第2/5页)

 

时余《朱子新学案》方成稿,有意续写《研朱余沈》一书,自黄东发始,下抵清末,择取十许家,各撰专篇,后以散入《元明清三代之学术思想史论丛》中,遂未勒为一书。为文化学院授课第一部成书者,为《中国史学名著》,乃台大学生戴景贤来旁听,依录音机写出讲辞,再由余改定。第二部为《双溪独语》,乃余自本某年讲辞,逐堂亲撰成篇。其他所讲,未遑整理。

 

又某年,孔孟学会来邀余特写孔子孟子两传。余以曾有《论语要略》、《孟子要略》两书,又因此引申推广作为《先秦诸子系年》,最近又成《论语新解》,余对孔孟两家所知尽此,此事似应由他人为之,乃婉却。终以强邀,不获辞,先撰《孔子传》。乃亦时有新得。方知自己学问门径多,撰述范围广,皆待深入。既交稿,正自惭疚,忽遭孔孟学会评议会指摘,逐举稿中各项指令改定。余意学术著作,不比政治行事,可遵会议决定。学术著作则须作者本人负责。古今来稽考孔孟行事,意见分歧,抉择取舍各有不同。余之此稿,亦复字字斟酌,语语谨审,经数十年之私见,但亦有据有证,非另创新说,岂得听评议桌上一二人语,遽毁生平。即如孔子并未新撰《易传》,为余毕生主张,亦依前人陈说,远有来历。此事纵谓未臻定论,亦可自申己见。乃求将原稿退回,蒙准许。惟又念此稿亦经一年辛勤,又自幸有新得,不忍弃置。适某报记者在一集会上,听孔孟学会评议员某公昌言讥疵此书,遂特来访问。余略告以此事之经过,该记者以之披露报端,求印行此稿者乃麇集。余告以此稿印行,不仅余一人之私事,亦牵涉国家宏扬孔道之公务。今已报章宣传,此稿付印,尚不知更将发生任何意外之影响。因指座上某君言,彼最先来索稿,并出版物不多,未受多方注意,当以此稿付之幸诸君见谅。此稿付印,乃具如此曲折。余生平著述中,有《先秦诸子系年》一书,由顾颉刚送清华大学,由其出版丛书委员会中某君指摘体裁不当,令改撰,遂转送商务印书馆印行。又有《国史大纲》一书,经当时政府出版委员会审查,亦指令改撰书中之某篇某章,迭经争持,始获照原稿印行。此书付印曲折,则为余生平著述中之第三次。可知著书不易,出书亦未易也。惟此书屡经坚邀而成,受此遭遇,则更出意外耳。

 

余撰《朱子新学案》,又曾随手选钞朱子诗爱诵者为一编。及日本承认大陆共党政权,继以国民政府退出联合国,消息频传,心情不安,不能宁静读书,乃日诵邵康节陈白沙诗聊作消遣。继《朱子诗续选》两集,又增王阳明、高景逸、陆桴亭三家,编成《理学六家诗钞》一书。余在宋、元、明、清四代理学家中,爱诵之诗尚不少,惟以此六家为主。窃谓理学家主要吃紧人生,而吟诗乃人生中一要项。余爱吟诗,但不能诗。吟他人诗,如出自己肺腑,此亦人生一大乐也。倘余有暇,能增写一部《理学诗钞》,宁不快怀。竟此罢手,亦一憾也。又有《朱子文钞》,因拟加注语,迄未付印。

 

余此下所努力者,为编《中国学术思想史论丛》一书,共八册。一《上古》,二《先秦》,三《两汉魏晋南北朝》,四《隋唐五代》,五《两宋》,六七八为《元明清三代》。皆集余一生之散篇论文,有关此方面者。远自一九二四、二五年以后,亦近六十年之长时期矣。有记其篇名,而一时未得搜集者。有汇为他编,不复重列者。然篇幅已不少。每集一编,所收诸篇,皆亲自阅读,小作改订,惟大体则一仍其旧。所费精力亦不少。但至明代一编,以患目疾,排印后已不能亲校。清代一编,则未能逐篇再自阅读,径以付印。尚欲增写朱一新一篇,材料已齐备,亦以目疾中辍。

 

余之有关学术思想史方面之散篇论文,汇为专集者,尚有《庄老通辨》,《两汉经学今古文评议》,《灵魂与心》,及《中国学术通义》等书。其有关中国文化部门者,除《文化学大义》外,尚有《中华文化十二讲》,《中国文化精神》,《民族与文化》,《中国文化丛谈》,《中国文化与世界局势》等,其他不备列。惟有关文学方面,仅有一册,名《中国文学讲演集》。新旧文学,为余当生一大争辩。惟求人喜中国旧文学,当使人先多读中国古书旧籍。余之毕生写作,皆期为国人读古书旧籍开门路。苟置古书旧籍于不顾,又何能求人爱好旧文学。此非言辩可争。惟余爱读古文辞,爱诵古诗词,则终生不变不倦。只堪自怡悦,不堪赠与人。闲云野草,俯仰可得,又岂待人之持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