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3 春天(第2/20页)

我们打电话给欧文斯一家,尼尔和他的哥哥唐纳德一起,也过来看看。他们说,这头小牛的命运取决于角有没有刺穿他的肠子。如果没有,他很可能痊愈;如果伤到了,就没什么希望了。唐纳德和马克把他扛到了墙边,即使是一头小牛,他的重量对于两个大男人来说仍然是个很大的挑战。唐纳德用针管从伤口处吸取了一些液体,闻了闻。里面有粪便的气味,说明肠子已经破裂了。我们没有办法,只能马上杀了他。他被剥皮悬挂以后,我们可以看到伤口附近感染的那块肉,如此鲜活,简直就像霓虹灯一样。我们把伤口处的肉切下来,也切下了周围的肉,扔到地上。妮可猛扑过去,叼起肉走开了,好几天都看起来很欢喜。其余的肉我们切成了块,放在冰箱里冷冻。

寒冷潮湿的天气对其他动物来说也不好过。马蹄深陷在泥里,只能待在干草旁边,不能走远。猪的境遇最为糟糕,我们已经把他们从谷仓里移到了牧场上。马克把一个圆形的玻璃纤维灌溉槽切成两半,用一半给他们搭建了一个棚子,马克称其为小猪之家。我们在里面填上几捆干草,小猪在里面挤在一起的时候非常舒适,蒸汽从小棚子上面像烟囱一样的洞里升起来。但是在小猪棚外面,牧场非常潮湿,小猪把草搅进了深深的泥地,很快他们就像乌龟一样蜷缩着,尖尖的蹄子几乎陷入泥淖。我们在牧场与其临近的一块地势较高的地方围起了篱笆,他们暂时来到坚硬的地面上,就好像远航归来的水手刚刚下船的样子。一头棕色黑点的小母猪退缩了。她在原来的牧场上训练得太好,对以前的边界太过熟悉,电篱笆已经被移除,但她仍然不想越界。她紧张地来回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而其他的猪已经在翻拱去年的草了。我们挤奶要迟到了,所以只能扔下她自己。两天之后,孤单战胜了恐惧,她穿越了界线。

有意思的是,在这个贫瘠艰苦的季节,竟然流淌着北郡一年的甜蜜。我们遇见了另一场暴风雪,厚厚的雪有一英尺,而后云层消散,夜晚结了厚厚的冰。第二天太阳出来,活力十足。马克和我正在吃午饭的时候,听到一层厚厚的冰从农舍的屋顶上脱落,接着是积雪融化,从屋檐上滴下来的声音。从此,我们的整个世界气氛随之改变。我们穿过边界,到环境更好的地方去。糖枫树中的树液正在滋长。

树液桶已经刷好了,插管也已经就位。我们计划把托马斯的树液槽装在一辆小马车上,由马拉着穿过树林。一切都准备就绪,只是树林里的雪太厚,轮子很难运行。我们需要一个雪橇——用欧文斯的话说,叫作蹦橇——而且越快越好。尼尔和唐纳德的父亲年轻的时候,家庭农场全部依靠马力,每个人都会制糖。如果说谁知道如何做蹦橇,那就是欧文斯先生了。

欧文斯先生与尼尔一起来的,年逾古稀,身材瘦削。他看起来就是尼尔的身量饱经风霜以后的样子,具有同样的精髓:坚毅,身形像蝗虫一样,球形的鼻子,斯波德陶瓷般的蓝眼睛目光犀利。我们见到的其他老农喜欢穿戴饲料公司的帽子和T恤,而欧文斯先生则与他们不同,他穿着很时髦,穿着斜跟箭头靴子,还有一件潇洒的西部风格衬衣。他牛仔裤后面口袋的钱包,用链子和皮带连在一起,这是卡车司机的风格。马克、尼尔和我带着他穿过机械车间和东边谷仓,让他参观一下,而他仔细看着,一言不发。他从小在离我们三英里的一个农场长大,在他过去的人生中一定无数次地看过这个农场,比我们更熟悉它的每一个角落。然后我们走进了西边谷仓,山姆和希尔弗正在马厩里,低着头吃干草。我看到欧文斯先生精神一振,从我们的队伍中走开,而这时马克和尼尔正在争论阁楼里能够装下多少捆干草。欧文斯先生触摸着挂在钩子上的挽具,然后向两匹马走去。他迈进马厩,低声吆喝着,用手抚摸着希尔弗的肩膀和前腿,然后退后,仔细看看这两匹马是怎么组合到一起的。他微微点了点头。

“他就是这么套上的?”他指着山姆问道。山姆较为高大,在马厩的左侧,希尔弗较为矮小,但很粗壮,在马厩的右侧。我点了点头。“为什么要这样呢?那是加拿大人的做法!”他不禁喊道,“我们都是把更为粗壮的马套在左侧。”他把一只手放在希尔弗的侧腹上,告诉我,他在十岁还是十一岁的时候就有了自己的第一组马。他父亲的马是身材高大的成年役马,而他的第一组马是一对佩尔什马-摩根马,一匹阉马和一匹母马,都是小马,但是脚力好,性情好,脑力也好。“摩根马就是这样,你知道的。”他说。他们可以在整个炎炎夏日都在他父亲的大马旁边干活儿,从不懈怠。他少年时期的第一份工作,就是用自己的一组役马将松散的干草从马车上利用抓钩运到草堆上。抓钩放在滑轮上,滑轮装在滑道上,可以返回草堆。他的小马十分伶俐,他把绳子绕在栏杆上,就可以让他们自己行动了。他们知道应该在哪儿停下,欧文斯先生那时候还被叫作小唐纳德,把抓钩上的干草卸下来,放在干草堆合适的位置,然后小马就会转身回到他们开始的地方,准备再来一次。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他的脸生气勃勃,就好像在谈论初恋一样。之后他陷入了沉寂,面孔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