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夏天(第9/10页)

马克完全没有受到这种社会压力的影响,而且总体来说,对草坪不屑一顾。从他的眼光来看,草就是用来放牧的,解决方法也正在于此。我们可能永远没有时间来修剪草坪了,但是如果草坪上的草足够繁茂,而牛又饿了的话,我们倒可以找出时间建一个篱笆。婚礼前的几个星期,我们用电护栏将草坪围起来,将肉牛群转移到这里来,而奶牛群放在了车道那边小一点的牧场中。

整整三天,牛群都在替我们修剪草坪。我们和着鲁伯特呼唤奶牛的声音入睡,那是一连串哀伤低沉的声音,声音中洋溢着欲望。之后是暴躁的嚎叫,音调之高,在公牛中算是男高音了,是一种欲望因电护栏而受挫的声音。早晨我们随着母牛轻柔的吃草声醒来,就在我们的窗户底下。一个雾气朦胧的早上,我们正在吃早饭,伴随着母牛妈妈在雾气中寻找沉睡的小牛的哞哞声。我刷牙的时候,透过楼上盥洗室的窗户看着他们。他们惊扰了在池塘边筑巢的野鸭,但是树燕却十分兴奋,飞行队伍日益壮大。我打开窗户,跟牛群打招呼,他们一齐回应,抬起头看着我,下巴仍旧在咀嚼。他们转移到新鲜牧场的时候,草坪重新成为草坪,草剩下不到一英寸,十分整洁。邻居点头表示赞许,而我也可以将“修剪草坪”从婚礼任务清单中画掉了。

我的朋友艾利西斯在夏末又来看望我一次,在她去希腊之前。我们都上大学的时候,我和她作为旅行作者,一起被分配到罗马待一个夏天。在那里我们坐在万神殿外面吃意大利冰激凌,看着黑头发的男孩骑着小摩托车在我们身旁呼啸而过。

这是县集市的最后一天。油炸桶里的油已经陈旧了,巡回游艺团已经疲惫了,喊声嘶哑。马拖车和小卡车停靠在谷仓旁边,装载着4-H的项目:鹅、兔子、母鸡、小牛、小马、绵羊,还有吊床、睡袋、冷藏箱、马梳、蹄油和电剪刀。这些动物看起来疲惫不堪,孩子看起来疲惫不堪,父母看起来也是疲惫不堪。在谷仓里,青少年们已经用塑料花、彩旗、照片和表演用的缎带装饰他们的马厩,在海报板上用标签笔写着草书,充满感情(“主啊,感谢您,感谢您赐予我们马,感谢您赐予我们耶稣,将我们从地狱中拯救出来”),而有一张是悼念某人的叔叔在俄国溺死,上面特别强调,是在黑海发生的一个意外。我们从谷仓里出来,走进明媚的下午。摩天轮在万里无云的晴空下转动。在隔壁的花厅,反对堕胎的人将粉红色的塑料胎儿摆在桌边。共和党也有一张桌子,我向我们的邻居罗恩挥了挥手,他正在分发红色、白色、蓝色的宣传册。在人潮拥挤的大厅对面,有一个长胡子的男人在卖皮革加工品,他的摊位上挂着钱包和皮带,皮带的扣子上装饰着浮凸的大羚羊,神情惊诧,有一对巨大的角。

我们又回到外面,路过放鸭子的池塘、骑小马区,还看见进行奇特动物表演的男人,他正把自己的蛇装进包裹。艾利西斯和我在一个拖车前排队买玉米热狗和冰沙。他们正在宣传一种塑料杯装的苏打,就像水桶一般大。我还在想世界上什么人会买这样的东西,这时我们前面的三个男人和后面的那个家伙就每人点了一杯。人群拥向看台,他们的手腕因为苏打水桶的重量而向下弯曲,排着队买撞车大赛的票。进入集市要花费十美元,进入撞车大赛的看台又需要五美元,儿童也包括在内。所以,一家四口还没买一个热狗或者一加仑苏打,就已经扔进去六十美元,他们准备好去看一场精彩的碰撞。

在看台上,可以看到露背背心和紧身短背心,文身的瘦削女孩和胖胖的女人,从短裤裤腿伸出来的口袋,还有印着石油公司、汽车公司商标的T恤。很多小孩就像弹球一样在大家庭成员的腿边蹦蹦跳跳。

他们搭起沉重的混凝土模板,在赛马道上作为屏障,形成一个约五十码长的矩形。来自交通部的一辆罐车向泥土地面上喷水,直到形成几英尺深的泥浆。在屏障外面,赛车正在排队。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每天晚上和周末,成群的男人在他们的后院里摆弄这些车,这是几代人的传统,像圣诞节一样神圣。他们加大引擎的马力,卸下挡风玻璃,用铁链锁住门和后车厢,用一加仑的小油箱替代调节油箱。有些车手用管道胶带把泡沫垫片固定在门框上。这些车用棋盘格和条纹装饰,有的喷上打斗的口号(“给你点颜色看看!”),有的很幽默(“我爱啤酒”),还有一些是家人和爱人的名字【“爸爸+萨曼莎”,“嗨,小狐狸”,还有“杰西卡,我们的角度”,这个人错把“天使”(angel)拼成了“角度”(angle),认真地用鲜绿色的大写字母,喷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老车上】。每一轮比赛中有十二辆车,它们在车道上咆哮,就像摩托化的狮子,机动化的雄激素,美国化的斗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