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夏天(第8/10页)

我试图用宾客的眼光打量我们的房子。它有很多优点。房子方正稳固,就像码头工人一样结实。房子的地基上刻着1902的年份,经受了多年寒冬酷暑的考验。马克的父亲以建房为生,他说这是一栋精心建造的好房子。上面有很大的窗户,带着窗棂,还有两个烟囱。老旧的厨房烟囱是用砖做成的,里面已经毁坏了。我们曾经打破炉灶上方的墙向烟囱里面查看,现在这个洞还在,用一个锡纸比萨盘遮盖着。新一些的烟囱在东边,是由泥瓦砖石砌成的,外表很丑陋,但是很结实。

我曾经看过农舍按照设计修建时的老照片,那时候还很漂亮,一条整洁的石头小路延伸到开阔、立有圆柱的门廊,遮蔽着前门。我们来到农舍的时候,门廊已经关闭了,外形很难看,圆柱也不见了。门廊上方的房顶微微低了一些,有不同程度的弯曲。二楼的大窗户替换成了狭窄廉价的小窗户,使得房子看起来就像眯着眼一样。其中一扇窗仍然破裂着,跟我们来的时候一样。优雅的前门已经被闲置了,是害怕重新修葺门廊太过麻烦的后果。我们穿过胡乱涂抹的湿衣存放室进去,漏水的屋顶在墙板上留下了褪色的大洞,一股潮湿的气味经久不散。房顶的漏水处很难修好,这是因为房顶接合的方式有问题。石膏板墙上的洞仍然存在。我们想试着体面一些,将破破烂烂的边缘弄平整一些,这样在大家走进门的时候,七零八落的东西就不会碰到他们的头了。

房子的里面仿佛一幅滑稽的漫画,本地特色的东西——石灰板条墙、硬木地板——被油布、绿色地毯、剥落的墙纸和压木嵌板(楼下是标准的棕色,楼上是白色和一种奇怪的绿色,在大自然里找不到这种颜色)所覆盖。在厨房里,惨兮兮的仿砖墙面从来糊弄不了任何人,即使是在崭新的时候。这些元素,据我们所知,来自上一次的修葺,是在三十年前,自从那时房子就被频繁使用。我们在镇上听说,有一阵子这里住着十六个人,都是刚刚高中毕业。他们留下了砸进墙板上拳头大小的洞,纳斯卡赛车的贴纸留在门后,电话号码用铅笔写在白绿相间的嵌板上。

我曾经对房子怀有憧憬。我相信它坚实的架构。但农场初始那一年的混乱中,我对它并不好——甚至比以前所有的租客都要坏,他们至少会清扫地板。我们刚从地里出来便在一楼进进出出,地板上常年泥泞。那年夏天的一个下午,可怜的老妮可在一个暴雨天气不小心被锁在了湿衣寄存室,她非常害怕打雷,那天被吓坏了,拼命地又挖又咬,想从房间的门底下钻出来。妮可安然无恙,但是铁门受到重创,底部弯曲,被撕得乱七八糟,而我们并没有时间换新的。

在厨房里,我们安装了一个工业规格的三格不锈钢槽,上面钉上用钢管和丝网做的粗糙的晾架,用来放置牛奶罐和不锈钢桶,直到我们有了专门的挤奶房。我们将一个重型挂钩固定在厨房的天花板上,在屠宰的时候悬挂牛肉,直到我们有了专门的屠宰车间。它们为厨房增添一种粗暴、工厂、虐待的感觉。窗户上没有窗帘,我们的家具也很少,大多数是家里人用过送给我的,还有一些是我从纽约的公寓里抢救出来的。我们没有沙发,只有围绕着松木大桌子的几个坚硬的餐椅。房子好像在说,这里没有坐歇,只有工作或睡觉。

我们是镇上唯一不修剪草坪的人家。在爱瑟镇,就连藐视法律的人、醉汉、打老婆的人和常年失业的人,都会修剪草坪。在郊区,人们的院子里可能会有汽车架在木头上,长期放置,但周围的草也都会每周修剪。我们年迈的邻居埃弗哈特夫妇,不仅将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还进行了精心装饰,三色紫罗兰环绕着小雕像和小鸟戏水盆,还放置着一台防水幻灯机,每天晚上以房屋为背景放映画面,每个节日都放映不同的影像,从独立日的国旗到圣诞节的雪人。

相比之下,我们的草坪越来越邋遢。当我手上堆满箱子或者工具或者木桩经过草坪时,就会感到深深的自卑。我知道这是我们在社区居民心目中的污点,象征着我们作为镇民的失败。夏初的一个晚上,我抓起我父母送给我们的小型电动割草机,试图修剪草坪,但是那时候草已经长得非常繁茂了,这无异于用鼻毛修剪器剪羊毛。我在草坪的边缘剪出了一个破碎损坏的条纹,宣告失败。八月的时候草长得过高,可以没过狗和小孩了。我们的社区中有很多古怪的人,人们可以容忍他们,但是我可以看得出来,我们的草坪使邻居感到烦扰,因为他们不拿这件事开玩笑。我们的其他糗事——比如谢恩·夏普帮助马克将一对高地牛角拴在我的本田车盖上,看上去就像我的车在炫耀自己的八字胡一样——他们会不断跟我们开玩笑。但是对于草坪,他们却闭口不提,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